他诧异的看着我,顿了一下,才轻轻道:“青婴夫人?”
“大人有雅兴。”我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窗外,二月红的三楼很高,也有着最好的地理位置,能将大半个扬州的景致尽收眼底,可以看到天幕下这个繁盛的城市,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一个人都认真的活着,能看到热闹的街道,也包括静谧的柳堤。风景美得像一幅刻意营造的画。
我笑道:“这里果然有好风景。”
他看着我,眼中带了几分戒备:“夫人怎么会来这里?”
“闲来无事,到扬州逛逛,正好逛累了,来这里歇歇脚。”
“哦,那,真是偶遇。”
“是啊,真巧。”
“请坐。老板,上茶。”
看到他似乎想走到楼梯口去叫人,我笑了笑,说道:“刘大人这酒就不错,不介意吧?”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顿了一下,然后转头对老板说:“再拿只杯子来。”
老板点点头,急忙转身下去了,不一会儿,伙计上来送了一只酒杯,一个温酒的小炉子,便退了下去。
一时间,二月红的三楼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走回来坐下了,也没开口说话,而是自己动手先将酒壶放在炉子上的热水里温了一会儿,然后才往我的杯子里斟酒,我看着他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投下长长的‘阴’影,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上,好像眼睫也被寒气所凝,连动也不动了。
酒斟了半杯,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我:“夫人孤身出来,我就不让夫人了,随意吧。”
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我笑了笑,拿起杯子来小酌了一口。
酒是合欢‘花’浸的烧酒,应该是新酿的酒,味道有些辣,喝下去之后却又有一股淡淡的甘味融回到舌尖,一时甘甜,一时辛辣,让人有些分辨不清,到底哪一种滋味才是真的。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也拿着杯子送到嘴边,浅浅的抿了一口。
酒的味道似乎让他舒服了一些,虽然没有褪去那层凉薄,但总也带来了一点暖意,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过脸去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
他右边的脸是完好的,当他侧过脸去的时候,能看到从额头到下巴流畅的曲线,显出了几分俊朗。他的眼睛很清净,虽然映着外面‘阴’霾的天气,却有一种意外的清亮。
好像当初,坐在麦田边跟我学念诗时的他,那样干净。
他看着外面出神,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回过头来,对上了我的目光。
那一瞬间,他下意识的蹙了一下眉头,而我,也丝毫没有被人撞破“盯着别人看”的尴尬,只对着他微微一笑,拿起酒杯来。
刚喝了一口,就听见他迟疑的道:“青婴夫人,为什么我觉得,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哦?”
“难道不是?”
我从氤氲的酒气里抬起眼看他,微笑道:“我和大人曾经相识,但这些日子重逢,才看到大人受了这样的伤,不知大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所以想来见见大人,也是拜会故人。大人,不介意吧?”
我和他重逢以来,不是对他针锋相对,就是高深莫测,这样诚恳的口气还是第一次,他也愣了一下,半晌,轻轻的说道:“夫人——”
我看着他的脸,似乎终于有可以无所顾忌看着他的机会,怎么看都看不够,但怎么看,都看不明白。
“大人的脸,是被火烧伤的?”
“是。”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在京城的时候,集贤殿大火,我在那场大火里被烧伤了。”
“疼吗?”
听到我用异样的嗓音说出的这两个字,他微微蹙了下眉头,轻轻的道:“没感觉。”
“……”
“被烧伤的时候,在下已经昏‘迷’过去了,所以也不知道痛。醒来的时候火已经熄灭,幸好在下是被大殿最偏处的一根柱子压倒了,没有真的葬身火海。”
……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哪里被压倒的。
是在那个‘露’台,三面环水,火烧不起来,却没有办法让他逃过这一劫。
我喝了一口酒,也硬生生的咽下了喉咙里涌起的一阵酸涩。“集贤殿大火,大人为何会在场呢?”
他也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在下——醒来的时候,已经忘了过去的事,为何会在场,在下也不清楚。朝中倒是有些人提过,说只怕那场火是在下点的。哼,真是可笑,在下乃是集贤殿直学士,况且大殿中的典籍都是最珍贵的古籍,千金难求,在下怎么可能在那里点火,荒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