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穗惊诧,有半分钟未曾缓过神来,直至徐绍寒稍感不悦的目光落过来,她才迈步过去。
擦身而过之时,男人低沉话语传来;“身体不适,不宜久言,您把握好时间。”
若说徐绍寒不尊重胡穗的话,他话语间那个“您”字可谓是带的真切。
若说他尊重胡穗,可没有一个女婿会同丈母娘如此言语。
这日、病房内,昏迷数日的安隅脸上挂着惨淡的泪珠,本是静躺在床上的人此时虚弱无力靠在床头,视线透过窗户落在外面昏暗的雨幕中。
看着飞扬细雨落在玻璃上在度顺延而下。
她静看许久未言,即便胡穗此时就在身旁,即便屋外有人在等着时间流逝。
“我想死的,”她轻启薄唇,话语淡淡袅袅,那平淡的语气好似在诉说旁人的故事。
“我本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但听到你的声响,我怕我死了也不得其所,”言至于此,安隅转眸,视线落在一旁胡穗身上,那蓝色刺绣旗袍在身,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的发丝,无疑不再告知人们她是一个有钱有闲的豪门阔太。
安隅此生,并未深想自己有多恨胡穗,可当鬼门关前,她忆起那前程过往年少时的悲痛欲绝与撕心裂肺时,那种痛恨在一瞬间达到了巅峰。
她的母亲,用一夜之间毁了她的人生。
这世间、怎会如此不负责任的母亲,怎还会有如此自私的母亲?
“如果那夜、你未曾将我带走,我此生该是如何?”她问,大病初醒久病未愈的人此时并无什么力气。
但眼底的憎恨丝毫不曾掩饰。
“我还会不会被赵家人摧残十五年?赵老爷子的拐杖是否还会频繁的落在我身上,我是否还要忍受我的母亲为了她的继女将我冷眼相待呼来喝去更甚是大打出手?”
站在安城街头,回顾人生,似是仅在一瞬之间。
她若不走,此生怎会如此受尽屈辱?
她若不走,怎会无依无靠?
病房内。母女二人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如同往常每一次撕心裂肺的交谈,如同那无数个夜晚她哭泣着咆哮着质问胡穗为何那样对她。
多年来,她未曾言语真相,可今日,当她看见安隅眼眶中的憎恨与悲痛时,胡穗心底那些尘封已久的不堪往事在此时悉数露出了水面。
她望向安隅,眸中早已没了先前的悲痛欲绝,没有了即将失去女儿的那种惨痛,有的只是平淡无情的凝视。
“你以为我想带你走吗?”她问。
“你这些年每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质问我为何不能做一个好母亲的时候,我未从将真相剖开放在你眼前,安隅、我带你走,你尚且还有一线生机,我若不带你走,你此生的命运、绝对会比现如今更加悲惨。”
她望着她,视线冷漠,话语寒凉,一步未曾向前,更甚是一步未曾退后,病房内,在刚刚历经生死的女儿面前,胡穗没有隐藏那心底的想法,更甚是未曾端着架子演戏,只是平常的在同她传述多年来她不曾知晓的事实。
用那简单粗白的言语撞击着安隅这颗本就千疮百孔不堪一击的内心。
将毫无希望的她在度一脚踩向深渊。
“安家长辈重男轻女,你父亲常年献身于研究事业,除了抱着那几本破书便不再过问其他,你留在安家,不是被送走,便是如同那个小城里的女孩子一样,十六七岁嫁人生子过着悲惨的一生,安隅、不是我非要带你走,是你没人要,我不得不带你走。”
砰、她心底的城墙好似被猛然炸开。
靠在床头的人因心跳加速猛然抓紧床单被套。
一时间,针管鲜血回流。
【是你没人要,我不得不带你走。】
若说安隅这些年活的隐忍,胡穗何尝不是?
她的有苦难言岂是一两句话能言语清楚的?
安隅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胡穗身上,那人面色平淡,冷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好似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事情。
“你被我带到首都,安家人并非不知晓地址,十五年来,她们未曾来看过你,更甚是忘记了你的存在,如此人家,你苦苦寻他作何?是想亲眼见他们冷漠的神情,还是非要撞死在她们跟前你才甘心?”
残酷的现实经由胡穗的唇间言语出来,是那样平静,而安隅呢?
她那颗已经受不了半分刺激的心灵,在此时被她无情的剖析开,是何等疼痛?
她苦苦寻求如何?
这十五年来,安家人怕是已经当她死了。
她因没有希望寻死又如何?旁人怎会看得见?
她苦苦寻求只为能得一席安身之地,可最终,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原来,她真的到哪里都是多余的。
年少时,父亲说;安隅、安隅、偏安一隅。
惟愿你此生能得一席安隅之地。
可现如今呢?
现如今呢?
当胡穗无情冷漠的将现实砸到她跟前时,让她这个在刚刚历经一场人生哀歌的女子一口鲜血从唇瓣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