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帝王,已经年过五十,头发半白,脸上有了很多皱纹。
顾岑宴默默地站起身,在皇帝跟前跪下,他的额头贴在地面上,眼圈有些泛红。
等他再抬头时,皇帝已经走了。
外面轰隆一声响,他忙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天空炸开,照亮了黑夜。
像是一个信号,这朵烟花炸开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更多的烟花升空。
皇帝走在回廊上,身后烟花漫天,他形单影只。
他回到了勤政殿,继续去批阅奏折。
“皇上,今天是大年三十,您早些休息吧?”万福公公不忍地劝道。
“休息什么休息。”皇帝脚步加快了几分。
不能休息的。
时间太少了,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啊。
“贺影心!你才染了风寒,这会儿还在外面吹风,你给我进来。”贺境心双手叉着腰,冲着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着漫天烟火的贺影心喊了一嗓子。
贺影心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烟花,然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都说了,我已经好啦。”
“好了也要注意。”贺境心揉了揉妹妹的发啾,“福伯已经弄了一大桶水,今日是除夕,要把自己洗干净。”
“知道了。”贺影心嘀咕了一声。
大年三十要除尘,这个除尘也包括身体上的污垢。
大年三十这一天,无论多忙,泡个热水澡,搓搓身上的泥球球都是雷打不动的事。
贺影心走到福伯临时收拾的澡屋,里面放了好几盆炭火,很暖和,一点也不冷。
张满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盆,看到贺影心,还停了下来,“影心要泡澡了啊,要不要我帮你洗?”
“不不不不用了!”贺影心顿时摆摆手,“我可以自己来的。”
“你人小,自己洗费劲的,姐姐帮你。”张满放下手里的盆,撸起袖子就要拉着贺影心往澡屋里走。
贺影心吓得化身为猴,直接窜进了澡屋里,飞快地关上了澡屋的门,“满姐姐,我自己可以的,真的不用了!”
张满听着小孩声音里的排斥和慌张,有些莫名其妙,“这么见外的吗?你是小姑娘,我也是小姑娘,难不成害羞?”
“对对对对,我害羞,我习惯自己洗的。”贺影心站在门后面,她想了想,又挪过来一张椅子压住门,如此就不会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行吧。”张满也不勉强,她主要是看贺影心小小的,自己洗澡会累着,她端起盆走开了。
屋子里,贺影心听到张满远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
骆修远和花明庭,正蹲在府衙外面的墙角,给死去的家人点了足够多的纸钱之后,骆修远拉起花明庭,“走吧舅舅,我们回去吧。”
花明庭默默地站起身,骆修远已经抓住了花明庭的手,“地上冻着了,有点滑,我牵你走。”
才说到这儿,骆修远脚下打滑,左脚绊右脚,整个人眼瞅着就要摔倒。
花明庭伸手扯住了骆修远的后领,把人给扶正了。
骆修远:……
刚说出口的话还在耳边。
骆修远:“咳,那什么,你看吧舅舅,我要不是牵着你,我刚刚就得摔一跤。”
花明庭忽然就笑了起来,浑身的清冷郁气,好像被人轻轻拂去一般,“走吧,回去了。”
花明庭握住了外甥的手。
烟花之下,曾经一个人走过的路,如今有人在他身边一起向前走。
两人才进了院子,就听到福伯的声音,“回来了啊,走吧,锅子已经准备好了,少爷和少夫人等着你们呢。”
骆修远应了一声,拉着花明庭进了饭堂。
饭堂里摆着一张大圆桌,宋钺挨着贺境心坐着,看到他们进来,忙招手让他们坐下。
张书鹤坐在主位上,张满,贺影心,都已经坐好了,花明庭和骆修远坐下之后,福伯就张罗着把菜都上来了,然后坐在了剩下的最后一个位置上。
“张大人,给大家伙说两句呗。”宋钺看向张书鹤,张书鹤今天的心情显然很不错,虽然出外差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但这种事对当官的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
“咳,行,那我就说两句。”张书鹤乐呵呵地道,“说起来,我都没想到,今年过年,会在这青州府衙,和你们这群人一起过。”
张书鹤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
“几个月前,咱们在洛阳相遇,你们走后,我寻思着,大概不会再见到你们这几个了,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还能再见一见。”张书鹤也挺感慨的。
当初牡丹杀人案那样惨烈,翻出来的过去鲜血淋漓,最后只剩下骆修远和花明庭两个人相依为命,如今看来,花娘子真的是用心良苦,否则花明庭怕是下半辈子,都会生活在仇恨之中。
“这就是特别的缘分吧,如今能坐在这里一起吃这一顿团年饭。”张书鹤叹道,“行了,都饿了吧,吃起来。”
张书鹤话音刚落,几双筷子就伸了出去,张书鹤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也拿起了筷子加入了抢菜的行列。
外面鞭炮声声,烟花阵阵。
如张书鹤所言,他们这些人能坐在这一张桌子上吃团年饭,就是特别的缘分。
张满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她娘两个人一起吃的团年饭,她爹又不在家,应该是悄悄进宫去见贵妃和六皇子去了。
翻过一年,贵妃死了,左相死了,六皇子成了庶民在三千里外的边关喝西北风。
她娘费尽心机,不惜与皇帝联手,终于换得了她活下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