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二虎不以为然地说,“炸我二虎的地雷,还没有造出来呢。”
青姑在黑暗中抓住孟二虎和田昌茂的手,紧紧握了一握,没有说话。但是她那双汗湿的手,却把她刚才的担心和现在的喜悦心情,全都表达出来了。
“哨兵是什么人,李伪军还是米国鬼子”尤林问道。
“个子不矮,穿的也跟米国鬼子一样。”孟二虎抓抓头皮,又补充一句:“可就没看清楚。”
“是李伪军。”在任何情况下都善于细心观察的田昌茂说,“地雷炸响以后,我听见哨兵用朝鲜话叫喊了一声,后头赶来放枪的那几个讲的也是新罗话。”
“可是,我们以前几次侦察,站岗的都是米国佬。”青姑轻轻说。
“这么说,哨兵换了。”尤林脑子里又多了一个问号,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一定得抓个‘舌头’问问。”
“我们再去!”孟二虎急忙说。刚才发生的意外情况,使他不得不撤回来,可是任务没有完成,他心里总是很不舒服。
“不行,敌人防备得很严,进去不得。”尤林想了一下,“不能到里面去抓,咱们就抓他到外头来的!”
“乔司米达!”青姑赞成地说,“到公路上去,那里常常有敌人的车子经过。”
半个小时以后,侦察员们已经绕到“长脖子葫芦”的口子外面了。
他们选择了一个公路斜坡,在两边隐蔽起来,以便乘敌人车辆爬坡减速的机会进行捕俘。
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公路上黑沉沉的,静悄悄的,一辆来往的车辆也没有。
弯月钻出了云堆,在暗蓝色的,深不可测的夜空中,投出清凉的,淡淡的银光,照耀着公路两旁的山峦和田野。
四下里一片寂静,但偶而也有一二只青蛙咯咯叫上几声,就像领唱似的引起一阵蛙噪,接着突然之间又一齐停止了。
远远的什么地方,有一只杜鹃忽然啼叫起来。
听见杜鹃的叫声,尤林和青姑同时抬起头来,互相望望,又朝啼声传来的方向望望。两个人都涌起一个希望,说不定,这是游击队同志发出的联络暗号呢
杜鹃叫了三声以后,仍然不停地啼叫着。这不是联络信号。可是,尤林仍然怀着一种特别的感情倾听着。
这种熟悉的声音,使他忽然觉得好象回到了他的家乡,祖国江南那个遥远的,亲切的,富饶秀丽的竹溪桥村。
在家乡,每当初夏季节,这种专吃害虫的嘴大尾长的鸟儿,常常喜欢昼夜不息地啼叫着。
有一回,小小年纪的大林子问阿爸说:“阿爸,阳雀子为啥日夜不息地叫呀”
阿爸把他抱在膝头上,一面用长长的竹子烟管吱吱地吸着烟,一面用他那只粗糙的、长满老茧的大手,在他头上抚摸着,告诉他说:“从前,有个勤劳美丽的农家姑娘,被一个叫王九的财主以抵债为名,抢到家里关起来。这个姑娘就什么东西也不吃,临死那天夜里,她用灯火烧着了关她的那间屋子。一时火焰冲天,把正在死猪般的睡得烂熟的财主和财主婆,一起烧死在房子里。当时,人们看到有一只鸟儿从火光中腾空飞去,嘴里不停地叫着,火烧王九!火烧王九!”
“是她变的!一定是她变的!”大林子叫了起来。
他歪着脑袋,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阿爸,姐姐是不是也变成了阳雀子她也叫财主牵走了,她也……”
一提起姐姐阿兰,坐在一旁纳鞋底的阿妈突然把针线一放,拉起衣襟来揩眼睛了。
阿爸叹口气说:“孩子,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好,到后山拣柴去,别在这里惹你妈伤心啦!”
以后,在他当游击队员的日子里,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宿营的树林里,在行军的田野上听见过杜鹃的叫声:“火烧王九!火烧王九!”
这声音就好像是在诉说人民深重的灾难,又好像是在催促战士们去为受尽压迫的父老姐妹报仇。如今,他在这里,在这块被美李匪军烧杀蹂躏的新罗土地上,又听到了这种使他心血沸腾的声音,他心里油然涌起了一种不字营的,渴望去战斗,去为新罗人民和祖国人民讨还血债的激情!
青姑在一旁,轻轻地把遮在眼前的草丛向两旁分开。她也明白,正在啼叫的杜鹃声音决不是游击队同志们的信号。
况且,游击队也不知道她青姑已经带领着志愿军同志来到了这里。但是,为什么她不可以首先发出信号试试呢她把这个意见轻轻对梁寒光说了。
好进同远处的杜鹃啼声相呼应似的,公路斜坡旁边的野草丛中,忽然也响起了杜鹃的叫声。它叫三声,停一停,过了一会又响亮地叫三声。
不过,除了远处那只不知疲倦的杜鹃以外,没有任何别的杜鹃叫声回答。这样重复了几次,路旁野草丛中那只鸟儿也就失望地不再叫了。
又过去了将近一小时,公路上,依然黑沉沉,静悄悄,什么灯光也没有出现。
孟二虎有点焦躁起来了,他碰碰身旁的田昌茂,轻轻地耳语道,一草谦柔狐苦“李承晚这老小子,怎么一个也不出来”
“你说说,这意味着什么”田昌茂不急不忙地说。
他舒舒服服地卧倒在一片柔软的草茵上,嘴里轻轻地咬嚼着一根什么草茎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