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又拿出一张白纸包裹的砖块模样的东西来,拆开来时,却是一板砖茶。
大宋朝的茶叶,主要产自长江以南,且多为蒸茶,王伦想到了砖茶,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咨询了陈旉。
不曾想陈旉还真的懂茶,告诉王伦,说唐朝时就已经出现了炒茶,但华夏的制茶工艺,从晒茶到蒸茶球,又发展到现如今的蒸散茶。
至于王伦所询问的炒茶,在福建路那里的确有小范围的盛行,在江南尚未流行起来。
王伦便让登州市舶司发布求购榜文,顺便售卖陈旉整理的炒茶方法,于是大批的江南商人就用海船向登州运送了大量的炒茶,王伦却在莱州建了几处压制砖茶的作坊,打算把砖茶卖到金国和漠南草原去。
这砖茶顿时引起了完颜阿骨打等人的兴趣,于是王伦又叫人搬来一个陶瓷外壳的蜂窝煤炉,当场烧开水,然后给众人泡了一碗茶。
接下来王伦这里又拿出了皮毛围脖、羊毛地毯等,这都是京东路的作坊,通过与河东路贸易得来的皮货纺织出来的。
“贵国将南京道让给我征东大将军府,我方则售卖酒、盐、茶、皮革、布匹等,如何?”
王伦不肯直接送钱赎买七州,但除了粮食之外的一些产品,他还是愿意与金国贸易的。
完颜吴乞买盯着王伦,说:“若有粮食、铁锅,也一并拿来互市!”
王伦笑着摇摇头,有的东西可以买,有的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肯卖的。
完颜阿骨打摩挲着那条狐皮围脖,洁白无瑕,漂亮的很,他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金国、辽国的手艺人,就做不出这般漂亮的东西来呢?
还是汉人手巧啊!
有个金国将领接过狐皮围脖,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没有异味儿,他看着王伦:“你汉人是如何处理这种皮革的?”
王伦依旧微笑,这他娘的是我中原的技术,你一句话就想问出来,想什么呢?
完颜阿骨打开始在心里盘算,金国为什么要大量掠夺辽国的百姓,不就是要让这些人种地、从事手工业制作么?
他可以肯定的是,金国和辽国都没有这样的技术。他贪婪地盯着酒坛,南下中原抢劫的心思愈发强烈。
但最终他还是轻叹一声,对王伦说:“燕京可以让给你!”
这些货物交易的价格,自然会派专业人士去谈判,完颜阿骨打知道,他和王伦只需要在大方向上谈妥就可以了。
“南京道的百姓,要留一半给我梁山!”
完颜阿骨打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王伦也清楚,他来得太晚,已经被迁走的百姓,怕是很难再要回来了,除非双方再来一场大战。
“那么,”王伦退而求其次:“辽国编户以外的百姓,尤其是汉人,不得再迁徙走,诸般货物,我梁山都可以优惠!”
完颜阿骨打考虑了一下,与吴乞买用女真语聊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可以!”
金国抢劫辽国的人口,首先是工匠,其次是青壮和妇女,留一些老弱病残给梁山,就是将这些累赘甩了出去,他自然愿意。
“辽国耶律大石林牙的家眷,还请归还!”
完颜阿骨打再次盯着王伦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辽国投降的臣子曾经说起过,说辽国唯一一位契丹进士被梁山给劫了,难道这耶律大石也投靠梁山了么?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用三车这样的好酒来换!”王伦答应得更快:“好!”
完颜阿骨打突然觉得,自己的要价是不是太少了?
王伦却又一指马扩:“请陛下将马先生送归南朝!”马扩看到王伦指向自己时,吓了一跳,听到王伦说完,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复杂。
马扩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他是赵官家派往金国的使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人质,假设没有王伦突然出现这件事,大概率是大宋送出了绢、银、钱,马扩才会被放回去。
但现在童贯逃走,梁山接管了河北两路,也接管了与金国谈判的权力,马扩却被赵官家和童贯丢弃不顾了。
完颜阿骨打再次犹豫了起来,他觉得马扩是个人才,很想收为己用的。但他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论王伦出言与否,完颜阿骨打还是会放马扩离开,女真人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大的方向已经谈妥,金国愿意退出南京道,由梁山接手。名义上王伦是通过与金国建立长期的贸易互市来换取土地,但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托辞,梁山还是需要付出许多财物的。
接下来具体的谈判,双方都会派出专业人士,完颜阿骨打又饮了一碗低度的高粱白酒,不在乎形象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还啧啧了两声。
许贯忠一直在观察金国皇帝和诸将领大臣们的神态,他们似乎并不是格外重视皇帝的尊严和该有的威仪,彼此相处很是随意。
比如吴乞买为了试酒,自己尝了一口,就把喝过的酒碗端给完颜阿骨打,阿骨打并不介意,甚至金国的臣子们也无人提醒这样似乎有损皇帝的尊严。
“辽国就是败给这样的君臣,大宋朝就是向这样的人物低头乞求!”许贯忠并无任何看不起金国君臣的心思,对金国的警惕反而又提高了一层。
完颜阿骨打喝了美酒,心情也变得很好,便询问王伦当初是如何起家的,问他为什么要造反。
王伦笑着说:“陛下当初为何要造辽国的反,我便是为何要造大宋的反!”
这个回答让完颜阿骨打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腿,对弟弟吴乞买说:“这个南人所说,甚得我心!”吴乞买也大笑了起来,显然在他们看来,造辽国的反,实在是人生的一件快事。
完颜阿骨打笑着却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顿时让一众金国臣子分外紧张,吴乞买便大声说:“我们的皇帝有些累了,诸事已经谈妥,你们快些派人将财货送来,将燕京拿去!”
王伦便起身拱手,带着一众梁山人等离去,马扩倒也机灵,竟对着阿骨打说了两句女真话,看到阿骨打挥了挥手,就跟着王伦走了。
走下桥时,王伦转身看去,完颜阿骨打已经被一群人搀扶着返回到了河北岸的帐内。
“马先生,你这是要随我梁山同去么?”
许贯忠笑着问,他听得懂女真话,这句话也是用女真语说的,马扩脸色顿时大变,盯着许贯忠,好一会儿才颓然地说:“朝廷败给你梁山,当真不冤!”
他倒也干脆:“我被困在金国,难以脱身,若非大将军仗义执言,金国皇帝恐不会放我走。是杀是囚,任由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