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嘉穗的问话,顿时让崔靖语塞,若从他的本意,自然是希望任何一个辽国有本事的人才都被杀掉,或者为自己所用才好。
但他现在代表的是朝廷,不可能发表任何与朝廷决意相悖的言论,只是无奈地说:“某此次前来,乃是朝廷有了旨意,若贵方愿意放还辽国使者,朝廷愿意再行诏安。”
“你等不比方腊、王庆,不曾称帝称王,官家仁慈,只要汝等情愿归顺,一切过往,并不追究。一应朝廷降将,仍旧官复原职,所有头领人等,各有任用。梁山军队,也可保留,选拔为禁、厢军等,便是留任本地,也是可以的。”
萧嘉穗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朝廷被梁山打疼了,终于肯正视了,又要来认认真真诏安了。
崔靖一脸惊讶,他实在不知道萧嘉穗为何而发笑,就是在一旁的卢俊义和燕青,也觉得着实可笑。
梁山已经在事实上形成了割据,朝廷还要以贼寇看待,看似给了许多优待,但还是多有提防,并且绝口不提对王伦这样“贼首”的安置。
萧嘉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忙于四州军事、民事,可以说切切实实地在民间走了一回,将民间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你说赵官家仁慈?”萧嘉穗止住了大笑,严肃地看向了崔靖,说道:“依着朝廷的赋税制度,京东西路诸州,每年逢夏季时,要贡罗四千三十二匹,官府却要收六千匹。”
“京东东路贡绢,夏季二十六万匹,秋季两万匹;京东西路只贡一夏,也要二十一万匹。其余、、丝、绵、葛、麻等,我便不细说了,使者回去后可以自询。”
“京东两路百姓,四成没有土地,要作客户、旁户,佃得地主家的田地,还要给朝廷上贡许多实物。”
“我在兖州时,遇到乡野间的妇人,多有患眼疾的,瞎眼失明者,何止数百上千?”
萧嘉穗身体前倾,看向了崔靖,以及他身后的随从:“你可知妇人为何失明?乃是兖州产一种大花绫,被赵官家列为贡品。百姓纺得十匹,才有一匹能入选,故而这些妇人,日夜纺织不停,百姓又用不起蜡烛,便是油灯都不敢多用,却把一双眼睛给织坏了。”
“来来,崔先生,我带你去兖州,你且当着这些失明的百姓妇女的面,说一句‘官家仁慈’,我便敬你是一条真好汉!”
崔靖被吓得冷汗直流,他初看萧嘉穗时,也是一副读书人模样,只以为是个好说话的,哪知萧嘉穗气场如此强大,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却不知道,萧嘉穗自从往北地游历了一番,心境就此大变。王伦派他在郓州这里抵抗朝廷,看重的就是他这一股怒气和锐气。
王伦在登州杀人时,萧嘉穗在齐州也没少杀人,号称“破家灭户有一箫(萧)”,他只是看上去像个读书人而已。
萧嘉穗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说:“朝廷以郓、济二州的阿胶为贡品,济州本有牧马监的马场,安石相公变法,马场不养马,却养起了驴。朝廷为了宫廷享受,就在两州设立胶户,日日夜夜都要熬煮阿胶,多少百姓因此害病,多少百姓因此被柴火熏瞎了眼睛?”
“你若不愿去兖州,我这巨野县就有一座安济坊,收容了许多穷困的胶户,使者要不要去看看?”
看到崔靖缩起了肩膀,萧嘉穗冷笑地说:“官家仁慈?这么无耻的话,居然出自朝廷重臣之口,实在是本朝的耻辱!”
他站起身来,说道:“若要依着我的意,尔等既然来了,就都赶去兖州修路,好生体察一下民间疾苦。只我家将军顾及朝廷的脸面,请使者回去吧!”
他说走便走,崔靖也没有想到,就一句“官家仁慈”,竟激得萧嘉穗如此反应,顿时苦起了一张脸,他没遇到这种谈判啊!
卢俊义不耐烦地站起身来:“走吧,某送诸位出境,回去禀告你那位官家,若当真仁慈,就该多向下看看!”
崔靖慌忙拦住,哀求地说:“将军,谈判之事,有分歧是应该的,不谈一谈,如何能够分晓?”
卢俊义懒得理会,只命士卒进来,推搡了出去,就此礼送出境。崔靖出了济州地界,回头远远望了一眼,长叹一声,准备回去复命之后,就此辞官,回到家乡隐居。
他也是从地方官员任职,一步一步升迁上来的,能够出任御史大夫,是他心里还存了几分良知。
但萧嘉穗举的两个例子,让崔靖明白,梁山是终不肯与朝廷和解的,对朝廷恨之入骨的百姓,放眼天下还少吗?
就在崔靖无奈地向着东京城而去时,攻占了临沂县的韩世忠继续领兵推进,冲入海州,与呼延庆水陆并举,夺下了怀仁县。
得知梁山势力闯入海州,东海县外海岛屿中盘踞的宋江一伙,着急商议后,便匆匆乘海船继续南下逃去。
许贯忠下达了就地休整的命令,因为要补给韩世忠以及呼延庆的数千兵马,走陆路实在艰难,就只能走海路。
密州新夺取的两处海港,其中胶西县板桥镇外的港口遭到破坏,还需要修缮,另外一处港口较小,也需要扩建。
这些都需要时间,故而补给线拉得太长,就只能暂缓一缓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