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捏紧筷子,又放松下来,自顾自吃饭。
——家里的桌子不多了,他的月俸本来就不高,再拍碎一张桌子,他只能跟陈实和狗子一样蹲着吃饭。
陈实娘坐在桌边,像是看到父子二人闹别扭,急得右手指头抖啊抖的。
陈棠又惊又喜,只可惜她很快就不抖了。
“上来吃饭。”
陈棠想了想,道,“黑锅坐你对面,别正脸对着我。”
陈实起身,拽着黑锅来到桌边落座。
陈棠夹菜,放在陈实碗里,淡淡道:“西京高手众多,不要动不动就影响别人,很容易被人看出你的不同寻常。还有自己家里人,不能影响。”
他又夹起菜,放在黑锅碗里,道:“你是跟着我爹的,算是半个家里人,我不问你来历,也不管你是不是邪祟。我就把你当成家里人看待。”
黑锅点了点头,摇了摇椅子后的尾巴。
“但是那辆车。”
陈棠向木车努了努嘴,道,“我养不起它。它饭量太大,我月俸不够,你得想办法。”
他此言一出,陈实也不禁有些犯愁。
木车的饭量大,一顿要吃十几斤的灵兽肉,或者吃邪祟也行,但西京物价高,灵兽肉不再是一两银子一斤,而是三两银子一斤。城里也没有邪祟。
每月养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陈实有些不信,道:“你没有贪一点儿?”
陈棠握紧筷子,又舒展开来,道:“君子固穷,不拿身外之财。”
“爷爷教你的吧?”
陈实笑了,“爷爷还说不能拿死人的钱,否则死人晚上找钱会找上你。我原本深信不疑,后来我拿了……”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还是个好孩子,只是有点叛逆,差点就说漏了嘴。
陈棠仿佛没有听懂,自顾自道:“我如今是三品官,月俸三十五担。一担米,五钱银子,一个月就是十七两半银子。你这辆车,一天吃掉我一个月的月俸。我养不起它。”
陈实不解道:“家里有丫鬟和仆人六人,你怎么养得起他们?”
陈棠摇头道:“他们不是我请来的,是别人塞给我的,每个月丫鬟和仆人从其他人家那里拿钱,不用我花钱。我的月俸,只需要负责家里的日常开销。”
他这官,做得着实清廉。黑锅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到他面前。
陈棠眼角跳了跳,摇头道:“我不能收。”
陈实道:“黑锅是我给它的零用钱,它日子过得比较省,没花完。你若是没钱用,就先收了。”
陈棠还是摇头。
陈实又取出几块金子,道:“这是我在路上赚的,你先拿去用。”
陈棠额头绽起青筋,过了片刻,方才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想着做纨绔子弟,找个正经营生。你如今是举人,按理来说朝廷该给你派个官职。西京里肯定有人担心你惹是生非,多半会给你个官做做,你不要推辞。”
陈实笑道:“我倒想做纨绔子弟,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陈棠捏断筷子,用半截筷子吃完晚饭。
陈实进西京赶考,带来的震动比陈棠想得更大。
孩秀才死而复生,进京赶考的消息,已经传开,当天晚上便满城风雨,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平头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他死后这么多年,复生进京,到底为的是什么?”
“报仇?还是参加会试,考个功名?”
“他的先天道胎,已经被人割去,移植到他人身上,他凭什么东山再起?”
“西京,他遍地都是仇家啊,还敢来西京?”
“听说,他体内住着魔,所过之处,死伤无数。”
“当年,他爷爷杀了我们不少人啊。当时西京的人才几乎绝了,否则金红缨,以及其他几个年轻将领文臣,怎么可能爬上来?”
“听说,他跟公子不对付。他怎么敢得罪公子?”
……
前内阁首辅严羡之此刻也在微微皱眉,此刻,内阁的几位大臣纷纷前来拜访他,挤在严家的茶话楼中,各自落座,都在七嘴八舌说起孩秀才进京一事,都说牵连甚大,问他该如何处理。
内阁十三重臣之中,只有首辅张甫正没有来询问他的意见,显然是自有决断。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冯太监一向总是第一个跑过来的,此次居然也没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三世家,意见很大,都觉得孩秀才当年受了委屈,得补偿人家,不能让孩秀才继续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