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进亭中笑道:“无量天尊,小道龙虎观清寻。”
半截李吃了一惊,清寻续道:“我自下山以来,便脱了道袍,总觉得道袍穿着不如寻常衣服舒服。却也引起不少误会,有不少把我当做坑蒙拐骗之人。”
先前那小斯笑道:“道长看着确实不像道长,倒像个公子哥。”说着引清寻在半截李旁边坐了,李三嫂陪着坐了片刻,便笑道:“你们俩个聊,我领着丫头往林间瞧瞧去。”
半截李点点头,道:“别往潭边去。潭水寒凉,你身体又不好,小心沾染寒气。”
李三嫂一边答应着一边去了。半截李示意旁边小斯跟上,以防意外。
清寻望着李三嫂去的方向看了片刻,对半截李道:“尊夫人年少清苦,如今这畏寒之症怕也是当年留下的病根。”半截李听他此言,不觉想起年少之时,那是他尚未有今日之势。生活不易,哥哥又病逝,为照顾他,嫂子大冬天给富贵人家洗衣服换取些许零钱。棉袄当了只为给他买些麻糖等吃食,冻感冒了也不舍求医问药,病根自那时便落下了。如今生活好了,可这畏寒之症却难治,也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总也看不好,只是开些补药让好生养着。
清寻见半截李神情伤感,便安慰道:“这也不是什么难症,我给尊夫人开一剂药,吃上半个月也就好了。让世间那些庸医去看,只会耽误尊夫人。”
半截李闻言眼睛亮了一瞬,“如此,便谢道长了!”他知道有些修道问佛之人,修为到一定程度,那是身有秘术的,呼风唤雨捉鬼除妖不在话下,只难碰上高人。素日里那些也不过是空有名头,无甚能力。这清寻不过只见了片刻,可直觉告诉半截李,清寻便是高人。他不便起身,坐在轮椅中,冲着清寻深施一礼。
清寻忙起身还礼道:“除灾消难是小道本分之事,李先生不必如此。”
“我也是小时候听长辈们讲,这潭水有灵,可映姻缘,顾名情人潭。不过我没见过这潭水显灵,”她笑了一下,拢了额边碎发,“想来这多半是书生之言吧。”
戏言明边渡书法的那小厮笑道:“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讲,她年轻的时候,这潭水也是没显过灵。”
清寻望着潭水悠悠道:“百年前这潭水原是有灵的,情人潭这名字也是名副其实。只是世人无知,当做姻缘潭,却不知潭中所映之人只是当时求愿之人心中所爱。若无爱,那便映不出什么无非是自己的倒影罢了。”
“而那些有爱之人见所映果是自己所爱,不免心生欢喜,只当是自己今世良人或贤妻。两下结合,可生活岂是花前月下?天长日久不免有些两看相厌心生嫌弃。再去潭边之时,那自然映不出什么。更有甚者伙同私通之人杀掉自己丈夫,或是休掉自己妻子。这本是人间常有之事,心有不甘之人却无端谩骂潭仙,也有些冤魂在地府将潭仙告致阎王面前,言潭仙误他。”
“潭中仙本是靠求愿之人心中那一缕纯粹的愿力而活。谁料世人讹传,此潭不灵。渐渐的来此的人也少了,即使有些人来,心里却多了些肮脏龌蹉的念头。潭仙不堪其扰,便自沉潭底。百余年未曾再现身。”
清寻长叹一声,便不再言语,只望着潭面出神。
半截李问:“道长是从何得之的?”
清寻道:“我师叔祖认识这潭中仙,两人原是好友。潭仙避世,连师叔祖也不见了。如今师叔祖仙去,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在死前再见潭仙一面。今日来到此潭前,念起师叔祖,不免多说了些,还望李先生不要嫌小道聒噪。”
“道长节哀,倘若潭仙有灵,定会有所回应。”半截李看了一眼潭面,又道:“其实照我看来,心中若有,见与不见也没什么分别。”
清寻闻言神情一展,拊掌笑道:“是了!若人在心中,何拘何时相见?总比那些见面高谈阔论却两下藏奸的要好。”
忽然听得一声惊呼自林边传来,旋即就见一男子抱着一姑娘朝亭中而来,身后跟着一妇人打扮的女子和几位随从。那男子一进亭中就把怀中的女子轻放在长椅上,焦急的唤道:“阿禅?阿禅?”
半截李看去只见那叫阿禅的姑娘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神情痛苦,眉头不安的皱在一起,头微微的晃动似是在躲避着什么。
那男子见阿禅没有反应,不由急得直搓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阿禅?阿禅?你醒醒,你醒醒。”
身后跟着的女子道:“你在这里着急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找大夫?”
那男子一听,立刻吩咐道:“快把车开过来!我都急糊涂了。”又抱起阿禅准备朝亭外走去。
李三嫂见如此,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男子似是现在才看到亭中尚有他人,转头看到半截李,不由愣了一下,喊了一声李三爷。对李三嫂道:“阿禅走着走着晕了过去。实不知是怎么了。”
这潭边四周有林,车子行不进来,只能停到林外面。才正说着听到喇叭响,想来这行人把车停到了远处,这时才又开到离潭近的地方。
那男子刚要出亭,就听清寻道:“出了这林子,这姑娘恐再难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