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枕黄粱梦
瘦书生,十年寒窗过,为取功名入京城,一朝翰林皇榜登,笑那白头翁。
歌舞笙,青楼夜夜灯,也娶凤冠霞帔身,可到头来终不过,一枕黄粱梦。
——右调《知足乐》
白姨对他身边那个胖胖的姐妹道:“白眼狼又来要账了。”
那姐妹本来在磕着葵花子,听到白姨这样说,往嘴里递瓜子的手停了那么一瞬,问道:“你有钱么?”接着瓜子进了口,牙一咬,舌尖一卷,红唇一翻,瓜子皮准确无误的落在远处的花盆里的泥土上。
白姨歪在美人榻上,摇着团扇,团扇尾部坠的流苏色泽暗淡,磨损严重。看样子已经用了不止一年吧。白姨眯着眼,慢悠悠的道:“没有,已经有好几天没接过一个客了,我自己都快没饭吃了。哪里有钱去还他。”
那姐妹往白姨身上看看,“他没打你?”
白姨道:“我对他说,明天给他钱,让他先宽限一天。妈的,真是白眼狼。”
那姐妹道:“明天啊,这么紧,你怎么筹钱啊?”看神色没有一丝的担忧,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
白姨自然知道身边姐妹的意思,她略略睁开眼,扫了姐妹一眼,带着点炫耀的笑意,道:“遇到个疯子,要多少钱给多少钱,没有一句怨言。”
胖胖的姐妹听了,脑海里闪过一个邋遢的形象,她撇撇嘴,“是他呀。”
白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就是他啊,身上脏的跟个狗一样,可偏偏出手大方,遇上一个也不容易。这也算福气?呵,”白姨的脸上突然变得很奇怪,含着不屑,冷笑,自嘲,还有一丝的厌弃愤恨,“妈的,要不是那个白眼狼,老娘会落到委身像他那样的人身上?”
身边的胖姐妹痴痴笑了起来,“老话说福祸相倚,你这不是得了个摇钱树嘛。”
白姨挑挑眉,没有回话。
胖姐妹碰碰白姨的胳膊,“哎,那个书生呢?你还在养他?借白眼狼的钱养他?”
白姨道:“指望他来个金榜题名,老娘也能凤冠霞帔一天。先养着再说。咱不就这么点指望了,还能指望些什么。”
胖姐妹看着白姨,也许是白姨最后的几个字触动了她,她叹道:“这乱世,朝不保夕的,你还是多多赞点钱为自己好。别整天想着官太太梦。自古有几个青楼女子嫁进官。家享福的?”
白姨默然片刻,道:“我知道,我有分寸。”
黑背老六第二次来到翠烟阁的时候依旧被告知,说白姨没醒来。第一次老六来的时候是早上,以为是白姨在睡觉,自己在楼前台阶上坐了一会,也就走了。可今天这时候是傍晚时分,楼里灯一一点亮,歌舞笙响起来。正是赚钱的时候,没道理白姨还在睡觉,莫不是病了?老六想着,扯住一个龟公问:“白姨,是病了么?”
龟公猛不防的被人拉住,吃了一惊,再看拉着自己的人,衣衫破旧,邋邋遢遢的,一看就是没有钱的主。他心下轻蔑起来,一把扯过自己的袖子,拍了拍,吊着三角眼,道:“我说您哪位啊,白姨的老相好?”
“她是病了?”老六又问了一句。
龟公翻着三角眼,“谁知道是不是病了,那个老女人,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天,叫也叫不醒。”
老六沉了脸:“没有请郎中看看?”
龟公闻言“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老六:“我们楼可没有闲钱去给她看病,您要是有钱自己请郎中看去。那个老女人,要不是年轻时妈妈承过她情,她早被扔街上。如今,还在自己屋子里住着,那是妈妈恩典她。”
龟公冷笑几声,留下黑背老六自己走了。
老六站那想了一会,望了望白姨房间所在的方向。抱着怀里的大刀也转身走了。
解九皱眉,问了句:“你再说一遍,老六去哪了?”
小厮回道:“爷,六爷下了那个墓。”
解九直起了身子,手里的青瓷杯跟红木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响,“他是不想要命了!竟然敢独自下那个墓!”
解九神色烦躁的在屋里踱几步,想想,靠自己终究不行。尽管不愿,他还是叹口气往二月红府上走去。
解九二月红和吴老狗到的时候,不费多少心思就找打黑背老六打得盗洞,顺着盗墓三人下了墓道。不知为何,进了这个墓解九就觉得自己很心里慌,他拉拉吴老狗的袖口道:“五爷,我怎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呢。”
吴老狗笑道:“你是来挖人祖坟的,哪里不对劲?”
二月红笑笑,道:“解九啊,你是太担心了。”
解九低声道:“但愿吧。”
黑背老六下墓的理由很简单,弄点钱去给白姨请郎中看看。根本没考虑这个墓是不是很凶,是不是应该喊几个兄弟一块。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活的也很简单。
老六办事向来讲究简单,既然自己是来摸冥器的,那就直奔主墓旁的耳室去。体力心力不在途中多浪费一点。
墓道里很是安静,解九道:“二爷,是不是消息错了?这个墓看起来很干净,会是凶墓?”
二爷还没接话,五爷接过去道:“消息都是以讹传讹,我们不进来,如何知道是不是凶墓。”三寸丁安静的呆在吴老狗的袖口里。
不过话虽如此,解九也没敢丝毫放松。
一路来到耳室附近。“血?”解九注意到墓壁上有溅上去的鲜血。他低头,见血迹一路延伸到前面不远的耳室里。他扭头冲二爷,吴老狗喊道:“这里。”说着当先冲到耳室。
“老六!!”
二月红吴老狗听到解九那一声,心里一惊,赶忙跑了过去,就看到,老六靠着墓壁,关山刀上血迹斑斑,刀尖一点血迹将落未落。老六脸色很苍白,胸前血迹浸透了黑衣。解九扶着他的肩,“老六,你怎么样?”黑背老六动动嘴角,“快走。”
二月红上前也扶着道:“老六,你这是怎么了?以往几乎没见你受过伤。”三寸丁忽然不安分了起来,吴老狗看看四周,道:“先离开再说吧,这里貌似还真不怎么安分。”
解九又恨又气,扶着黑背老六往回走去,“你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下斗。”
解府。寻了郎中给黑背老六看了看,说是没什么大事,留下点金疮药和一些别的药物之后也就离开了。
解九看黑背老六脸色好了些,尽管还是苍白,但好歹有些血色了。又听了老六说他下斗,只是想摸几个名器换几个大洋,去给白姨看病。解九越想越气,指着黑背老六骂道:“你是疯子,不是傻子!几个大洋而已,用得着你不要命的下斗么?!”
黑背老六动动嘴唇,没有说什么。
二月红一声轻笑,“我说,解九啊,你那么生气干什么,郎中也说了老六一点事也没有。”
“小九九啊,这可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啊。”吴老狗也跟着道。
解九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