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某处茶楼正对的街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自顾自的磨着一把上了年头的破刀,整个人形如疯癫与萎靡的结合。
他与长沙城没有多大联系,显得格格不入,如同这个社会,整个世界的弃儿,经过他的行人都绕了点路,一是凶名,二是熏的。
掏出杆烟枪,填上烟土,吧嗒几口,四周已是白云缭绕。在旁人看来,他眼中又恢复些神采,对于他,不过是阵阵晕眩的快感。
形形色色的女人穿街过巷,有踩着高跟,花枝招展的,也有清婉可人的,还有的平平淡淡,过目即忘。诶,这个好似不一样,他擦了擦眼。
丫头的身体终究没能撑过这场秋,红二爷向来最爱唱给她听的《霸王别姬》竟成了冥冥中的谶语。即便经过不甚相同,可结局依然是虞姬倒在了霸王的怀里。
还是先考虑自己罢。
不出三天,堂堂新月饭店大小姐先是寄人篱下,竟又流离街头,她自嘲想道,这事儿若是抖落到北平,不知道有多少玩笑自己为“母老虎”的,连着生意场上的对手,暗地里拍手称快。
北平定然是回不得了,其实,她完全可以改变眼下的处境,那么只剩下唯一的选择——回张府。
可现在怎是回去的最佳时机,张启山还是那个张启山,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全然不顾自己的感受。既是如此,还是不回去的好。
就这样在街上晃着吧,她迈开了步子。
那姑娘约摸十八九岁,相貌虽不能说是倾城之色,却别有一种秀丽,五官精致,肌肤白皙,一头青丝在脑后随意地扎了条马尾辫,灵动的双眼淡然地扫视着周围,略有一丝英气,又带着几分高傲。
和老子的白姨差不离呵,真是养眼,不知不觉,他放下了烟枪。
皓腕轻抬,啧啧啧,那气度,哎……那丫的,不是佛爷手上的二响环么?他片刻释然,大概只有佛爷能有这个福气,能令九门之首折腰也只有这么水灵的姑娘罢。
侧过头,还有个张府下人远远地尾随其后。唔,兴许是让佛爷得罪了,两头都不快活,还记挂着呢。
又过一处宅子,小姐要走出长沙么?棣棠无奈想道,不过就算小姐执意走回北平,他棣棠也得跟在后头。
登时,小姐竟一溜小跑到户人家门口,之后便不动了。什么玩意,他有些摸不着脑袋,难不成是别的张府?
大小姐研究的是门上两只门环,这哪是寻常的鎏金狮头门环,分明是雕刻成蟠螭的环状古玉,还是少见的透雕,里边另一个环雕着虬。
起码是宋代的物件。
又往上一瞥,“吴府”的牌匾正稳稳挂着,身旁的墙根突然蹿出个黑影,直奔她来。
“佛爷,九爷来了。”张府客厅里,管家道,“还有家丁回报,夫人在红府不知去向,您看。”
“请他进来,看茶。”张启山道,似是对后半句充耳不闻。
管家只得悻然走出,须臾间,解九爷便来到客厅,他一言未发,径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吐了口气,便递过信笺。
“九爷,此计未免太狠,有失人和。”张启山细细读罢,摇头道。
上三门比下边六门都年长些,成名也早的多,解九爷心知肚明,在外人面前,张启山都会尊他声九爷,而私底下都以小九称呼。
他坐直了身,正色道:“佛爷此言差矣,二爷夫人早已病入膏肓,全凭执念,撑到现在已是不易,鹿活草固然灵丹妙药,却未得其时。”
“再说干咱们这行的,本就伤天和,谁都躲不过。”解九爷叹道,“若是内子,解某也会如此。”
你舍得个球,张启山默不作声,一听就是你解九出的主意,送信的差事让你做了,剩下让我张大佛爷得罪人家二月红?一月开花二月红,二月红开没爹妈。
“为了让他活,必先让他很。”解九爷看他没吱声,便猜到心里有几分动摇,自顾自道:“佛爷深谙官场之道,杀伐果决,自然明白二爷的性子,岂能看不出此中利害。”
“何况前些日子,佛爷与八爷尽心竭力,北平险行,三盏天灯,已不枉九门情谊。”
说到此处,他便想到件事,那三盏天灯,佛爷不是给张府点了个女主人回来么,怎会一如既往的冷清。
“佛爷,大……尹小姐不在府上?”张启山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解九爷立马换了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