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香雪纷扬,一句离辞,冷情寒心。咫尺的海角天涯,霎时间月起花飞。她隐怀心结,骄气十足;他平步青霄,统领九门。昔日矿山事件,不知始终,她更与他不共戴天。谬误以为,春风拂煦般的二月红才是她最在乎之人。岂料两次湘北会战,她与他共抗倭寇,同守九门一襟袍泽,捍卫华夏一方碧穹,才逐渐清明,她的心,仍系于彼方。(老九门剧后续)
【壹】踏雪寻梅
民国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湘东
与日寇战斗暂歇,明风暗涌不断。岳麓山之畔,三水交汇处,千年古城长沙,傲霜斗雪,饱经忧患,始终坚韧屹立华中,且无形间,漂浮着几分破碎的纸醉金迷。
红二爷的梨园座席未满,那台上旦角斜眉长髯,目如瑞凤,戏服霞披,纹饰精绣,高云髻戴以花丝工鎏的银凤冠,耳畔绢花相缀。好一副西施头面穿戴在二月红颀长的身段上,尽显精美绝伦。
吴国乃水月里温柔乡,他的西施唱出了那一方旭日江花红,春临水泊绿,如诉如歌如泣,乱人离怀似织。
此时宣天锣鼓起,吴王的唱腔划破一片杏花微雨,长毂铿锵的决绝气势攻来,梦一般湿翠的江南刹那成了边关。
台下,霍三娘红润的唇角漾起一个微嘲,妩媚之态宛然天成,镶了珍珠和银丝线的净白旗袍,穿在她均匀高挑的身上,别有一番韵味。她玉指掐了方寸杯斗,甘洌独斟起来。这冬日,饮的自是应时的梅花泉酒,平生癖性傲之梅花,加以杭州滚滚地泉所酿,自得隐逸。
二爷的临台段子,惊艳绝绝,风姿绰约,不时博得台下众生喝彩,喧闹非凡,和霍三娘的孤芳自赏,独自酌饮隐隐有了微妙的错感。
三娘瞅着台上人,喝得入味,不知觉已有六七盏,直饮得凤眸生辉,丹颜微醺,但却云鬓不乱。宾客散尽,酉时过半,二月红的段子早已曲毕,他卸去妆容,身着锦缎刺绣青衫,踱步而来。三娘柔荑半托,凝看这清秀俊挺男子,不由得露出一丝怅笑,“二爷,怎有雅兴亲自来探,受宠若惊啊……”
那二月红不愧为戏中俊杰,颜如在世班昭,尤胜风流倜傥。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得三娘如此知己,某三生有幸,若非今日你门内事物清闲,来捧我场子?”
“二爷还是那么春风沐人,妾身若是二八佳人,非汝不嫁。”三娘调笑道,想起身,却觉足底打软,险些跌倒。
二月红伸出一双刚柔相含之手,堪堪才扶住霍三娘,道:“霍当家,你这喝得好兴头,只是今日贪杯,未有某家相陪,如此独饮,却是不美,待我相送回门。”
三娘听到此处,心中越发惆怅,清明了少许,挣开二月红双手,凤目与其直视,满含嗔怪。
二月红苦笑一声,“霍当家还是不要逞强为妙。”
三娘叹道:“承蒙关爱。二爷方才唱的段子,当真是沉鱼落雁,倾倒众生。但若二爷是吴王夫差,会否接纳西子,任其与范蠡相守一生?”
二月红眉头微皱,似有些迟疑,又立即道:“我若是吴王,必不会夺人所爱。范蠡为君主大业,不惜捧上西子,为我所不齿。此人心机重重,权谋过人,但非真君子!”
三娘眼波流转,心中暗暗嗟叹,接道:“二爷还是那个二爷,可为红颜弃江山。可怜夫差只爱西子之貌,并不明其真心,苦了这千古佳人。”顿了顿,又问道:“那,三娘在二爷心里又是什么位置呢?”
此时梨园大堂,只得他们二人。二月红看着三娘那双秋水,暗自顾怜:“可叹光阴无可追,霍当家长袖善舞,聪颖无双,某家仰慕已久,只是……”
“只是什么?”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初时所立之誓,不会破之。蒙三娘错爱,今生得卿为红颜知己,幸哉,足矣……”说罢,目含深情,直望三娘的美眸,那深情不是爱恋,多的只是关切。
霍三娘听了红二爷这番娓娓相诉,心中愈发郁结,低低喏道:“二爷,可愿听三娘一唱?”
二月红眉如远山,舒展之间,宛若青峰缥缈,他绽开了一个微笑,优雅施手道:“请。”
霍三娘迈开步履,慢慢踱至戏台前,半敛美眸,柳眉微展,轻启朱唇,声如翠笛般珠落玉盘。红二爷微阖双目,耳闻益聪,听来如空谷幽兰。
牧童之清箫渐鸣渐远
流过浮世多少年
尤伶唱断之锦瑟丝弦
惊起西风冷楼阙
汝蛾眉轻敛袖舞流年
若比肩天涯仗剑
荏昔日相别几度流连
花期渐远惜断流年
莫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
寒夜无风冷月星河天悬
听罢箫声绕云烟
闻却梅香冷情绵
莫相见
岂知浮世未歇?
若挥袖作别流云万千
但有人万千流连
任昔日一别一别永年
苍岳负雪浮世尽歇
昔年隔世百年一眼望却
叹只叹他轻许了誓言
把千载咒怨轻烟
成全了谁的志愿
他不见
她守韶华渐远
不如从此相忘于人世间
昔日满园飘雪暗香沁魂
听罢离辞绕心间
看尽花谢离恨天
莫牵挂
岂知今世孰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