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背老六的一声冷笑。
“六爷这是何意?”解九望了望坐在大石上的男子。那人怀里的关山刀沾了雨,寒气逼人的亮泽流转不停。
“……没什么。”衣着破旧的的男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懒的回答。
“六爷可是觉得二爷这般情态入不得眼?”半截李摇着轮椅慢慢经过黑背老六身边时,突然说道。
“……哼。”男人抱紧了怀里的关山刀,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
二月红不羞不恼,仍然云淡风轻地笑着,戏词流利地滑出唇边,在灰白的天幕下回环曲折回响不休。
“难得回来一次,你们就不能让气氛好一点么。”霍仙姑移步过来时,腕上佩环击响。她紫色锦面旗袍下身姿婀娜,又有着出尘的气质,目光清冽。
吴老狗怀里的三寸钉像是在响应她似的,嘹亮地“汪”了一声。
所有人都笑了。张启山伸手弹了弹西藏獚的耳朵,又惹来一声不太高兴的吠叫。
“灵犬就是不一般呢。似乎通得人言?”解九笑道。
“那就放它做点什么吧。比如,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孙子?”陈皮阿四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老狗,“那小鬼还跟人学倒斗,真够出息的。”
“四爷说笑了。不过是还魂一回,去了还不得吓着五爷的小孙子。”齐铁嘴一边用折扇尖逗着三寸钉,一边笑道。
“我倒是挺想看看我的孙子……”小解九望天作思索状。
“但去无妨。是你小解九的孙子,又是二爷教出来的好徒弟,可不会那么容易被吓着。”霍仙姑说道。
“霍姑娘这是在说我的孙子很不中用了?”吴老狗有些不满。他怀里的三寸钉一口咬住了齐铁嘴的扇子,弄得齐铁嘴一脸尴尬。
“哪能呢。”霍仙姑笑了。“不过清明可是要祭祖的,五爷不妨回去看看孙子?”
“……额……”吴老狗想起了当年被鬼故事吓哭的小孙子,有些犹豫了。
“嘛,解九就在此擅自替各位做个主吧。去解家坐坐如何?”
“……那也要去我家!”
“五爷,您孙子……”
“……小邪不会吓哭的啦!”
“……吵死了……”
“六爷,你偶尔也态度好一点吧……”
“残废的闭嘴。”
“喂!!”
九个人慢慢走远了。他们背后是青砖铺面的奈何桥,桥下云雾缭绕,像不可知的未来一样难以捉摸。他们背后,阴间通往阳间的大门正在缓缓合上,把不属于人世的景致掩在里面。
清明雨仍在飘洒。
九门那些事儿---吴夫人和霍仙姑
霍家堂厅里,两个女人坐在交椅上喝着茶,都不说话,整个厅里只有茶盖跟茶杯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到门口便静了下来,一个身穿白色唐装的男人站在了门口,向里面微笑着,从袖口里探出来的小狗警惕的望着四周。“我回杭州去了”吴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盏,没有听见回应,便走向了门口那个男人。“我明天就到北平去了。”霍仙姑望着浮在茶面上的微沫淡淡地说着。吴夫人的步子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回头,“那军官挺好的。“说完便挽起了吴老狗的手,吴老狗细心地替夫人整理好垂下来的碎发,便挽着夫人的手向外面走去。霍仙姑放下了茶盏,望了那夫妻的背影一眼,便转身向内堂走去。
“从此,便是陌路。”
拾肆 强心针
房间里有人。解九隐约听到房间内有细碎的响动,是谁,我昏睡了多久?他的头脑开始逐渐清醒,可眼前还是昏黑一片,在能看清对方是谁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有太多次,解九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能够化险为夷,他所依仗的只有冷静,假设自己已经死了的冷静。
六岁那年,解九表兄弟们带他去游泳,年幼的他跟在人群后面,一不小心被冲下河堤,其他人大声说笑着往前走,谁也没有发现他消失了。
很快,湍流的河水就把他冲到下游,小解九拼命挣扎,却被水草缠住了右脚,呛了几口水之后,他发现水草越缠越紧,根本无法挣脱。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念头迅速升起:我可能会死掉。
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会冷静下来。小解九放弃挣扎,任凭身躯下沉。
60秒,冷静下来之后小解九的思路又重新清晰起来,他意识到,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也还要至少60秒才会死去。那么,他还有60秒时间可以解开自己脚上的水草。时间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