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聊着呢,书房里突然传来尖叫声。
“阿郎,你怎么了?”
“来人啊,阿郎出事了!”
“来人啊,快叫医者来!”
刘绰和张愔也两步并作一步,赶到书房里去查看情况。
桌案上的砚台被打翻了,公文散落一地。张建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胳膊上还沾着墨汁。旁边站着一名仆从,和两个刺史府上的幕僚。
屋子里的人一见刘绰进来,都自动闪开了位置。刘绰也没探脉搏和呼吸,直接开始心脏按压,没多久,豆大的汗珠就从她额头掉落。
张愔在一旁道:“刘五娘子,可需要在下帮忙?”
“我还坚持得住!张参军看清楚我的动作,一会儿按这个位置,下压约两寸,胳膊不要弯曲。”刘绰喘着粗气道。
等刘良医赶到的时候,做心脏按压的已经换成了张愔。
差不多又过了两分钟,刘绰替换道:“张参军,还是我来吧!若是仆射再不醒,就需要您为仆射人工渡气了!”
张愔一听要渡气,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在就在这时,地上的张建封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幸亏地上铺着毯子,老人家的脑袋并没有摔伤。
张建封服了速效救心丸后,被安置回之前养病的房间。
因为有了刘绰提供的特效药,他有些掉以轻心了。除了工作时间缩短了一点以外,其余生活习惯都跟从前无甚区别。
虽是虚惊一场,整个刺史府也还是心有余悸。
刺史夫人刘氏坐在床边拉着张建封的手,哭个不停。
“郎君,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你若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今日,若不是刘五娘子在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说话的是书房里的一位幕僚,三十岁上下的年纪。
为了不打扰病人清静,病房里留下的人不多。除了刘氏、张愔、刘绰,就是这位年轻的幕僚。
“吓到你们了!”张建封道。
张愔道:“退之,你此去长安朝正,一切还顺利么?为何不在长安多待些日子,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退之?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可这人我分明是头一次见到啊!刘绰盯着说话的人,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熟悉。
“参军知我为人,我不善处理那些交际应酬之事,朝正结束后,见了几个从前在长安的友人后,就回来了。刚到汴州,就听到了仆射重病的消息。我这才急着赶回来,哪知道却打扰到了仆射休息。若仆射出了什么事,下官真是罪该万死!”说着那人便要躬身下拜。
“韩推官说的哪里话,是老夫心急想要知道长安的事情,哪里是你的过错!”张建封道,“刘五娘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三郎,带刘五娘子去休息吧!我与退之说会儿话!”
经此一遭,不必再听刘绰说什么,张建封也该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是什么情况了。
刘绰行礼告退。
“刘五娘子认识韩推官?”张愔道。
“啊?”刘绰的思绪被唤了回来,“参军为何有此一问?”
“没有,我是见你,自见到韩推官起就有些失神。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妥?”
“张参军,冒昧问一句,这位韩推官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刘绰道。
张愔脸色有些古怪,“他叫韩愈,河阳人。去年冬天,被家父派去长安朝正,今日方回。”
听了这个回复,刘绰激动得满脸通红,险些站立不住。
韩愈,韩昌黎,字退之。唐宋八大家之首啊!读书的时候,可是都背诵过他的《师说》的啊!竟然真的是他!我见到了韩愈,妈妈呀!他就是韩愈!
刘绰心内波涛汹涌,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作为一个带着后世记忆的人,这位韩推官给她造成的影响,怕是比当今圣天子都要大,怎能不令她心神激荡。
原本她还懊恼,没有重生在盛唐时代,没有见过李白和杜甫。
如今能够见到韩愈本人,也是不枉此生了!这趟重生也没白瞎啊!
刘绰真是要热泪盈眶了。为了控制住澎湃的心情,她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刘五娘子?你怎么了?”张愔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刘绰道:“没什么!没什么!韩先生大才,家兄也是读书人,常在家中提及,忽而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张愔道,“退之,贞元八年就进士及第,只可惜一直未被授官。他原本在汴州董晋麾下,后来宣武军兵乱,辗转来到徐州。父亲也是赏识他的才华,才聘他出任节度推官的。”
去年二月的宣武军兵乱,刘绰自然知道。
刘主簿是个非常开明的父亲,非但允许刘绰翻阅他书房中的邸报,还常在吃饭时跟妻子儿女们评论天下大事。
何况,这种事不论放在古今中外都是大新闻。
贞元十五年(七九九)二月三日,宣武节度使董晋卒。军士们作乱,杀了行军司马陆长源和判官孟叔度,脔食其肉。
监军太监俱文珍密召很得士卒心的宋州刺史刘逸准引兵入汴州,军乱才定。后来,朝廷任命刘逸准为新的宣武节度使,赐名全谅。
李二和刘绰在通信中还激烈讨论过对这次兵变的看法。
按照习惯,主帅死后,要给军士布以制衣服,陆长源却命给钱以代布;而孟叔度抬高盐价,降低布价,军士们每人才得盐三、两斤,自然心生怨怒。
主帅死了,他们不想着安抚拉拢兵卒,还发死难财,侮辱将士。
李二和刘绰一致认为,陆长源和孟叔度,一个生性刻薄,一个轻佻淫纵,乃是自作自受。
其实,从去年到今年,整个河南省都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