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带着顾琼在阁楼上目睹了这场闹剧的全过程,因有些远,看不真切,还唤在场之人上楼给他们细细讲述。
这人也十分有趣,一会儿学松阳郡主手持马鞭,泼辣凶狠,一会儿学董长茂被抽的满地找牙,逗得顾琼笑声不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断扭头看顾玉。
说完,顾玉给了他赏钱,夸他:“做的不错。”那人欢天喜地接着,退了出去。
顾琼问道:“那人也是哥哥派去的吗?”
顾玉点点头,正是他派去煽风点火的,道:“这口气,可出舒坦了?”
顾琼用力点点头,一张绝美的小脸笑得十分生动:“谢谢哥哥。”
顾玉摸摸她的头,这是她们姐妹少有的亲密时刻。
从小顾玉被抱到大夫人那里教养,大概是怕她在不懂事时,就意识到自己和妹妹是一样的,等闲不许自己与妹妹接触。
长大了顾玉都明白事理了,则要忙着去国子监读书,顾琼被拘在闺阁里,见面也不多。
顾琼依靠再顾玉身上,道:“往常我都不常见哥哥,也不觉得哥哥曾与我同胞而生。这时候我才真的感受到跟哥哥亲密,有哥哥在真好。”
顾玉欣慰一笑,或许这就是母亲要她男扮女装的意义,若她与妹妹一样,养成娇娇软软的闺阁小姐,遇见同样的事,只怕除了一群妇孺凑在一堆哭,只能忍痛受着委屈。
顾玉道:“三天后清谈会事了,我就去董府退亲。”
顾琼点点头,笑意淡下来,她想到自己的婚事如此坎坷,同龄的姐妹都已经成家,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只自己平白被耽搁几年,心生忧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概是心有灵犀,顾玉明白妹妹所忧,替她把鬓边一缕碎发撩到耳后,道:“琼儿,其实婚事没什么要紧的,哥哥希望你知道,尘世攘攘,有太多东西比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更重要。”
顾琼有些疑惑,这与姨娘教导她的不一样。姨娘曾说过,一个女人前半辈子拴在父亲兄弟手里,后半辈子拴在丈夫,儿子手里,父亲兄弟没得选,所以挑夫婿要擦亮眼睛。可惜姨娘跳来跳去,给她挑了个中山狼。
顾玉心有沟壑,她想告诉顾琼女人也可以建功立业,不应当受女则的陈规戒律束缚,一辈子从一个深宅大院跨到另一个深宅大院,在四面围墙中渡过一生,可是话道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顾玉想了想,道:“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顾玉拉着顾琼下楼,上了马车吩咐道:“去阳康书苑。”
此时的阳康书苑正热闹,众学子们聚在一起讨论即将到来的清谈会。
顾玉坐在马车里,掀开一角,让顾琼看去。
书苑里的学子个个意气风发,阳光下侃侃而谈,仿佛不是站在拥挤的书苑,而是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连空气中都洋溢着畅快。
想到淑女要笑不露齿,恭克贤柔,顾琼心生羡慕。
顾玉握起顾琼的手,郑重道:“琼儿,哥哥有一个理想,谁都没有说,这理想现在听着是痴心妄想,哥哥只告诉你一个人。”
顾琼被她严肃的语气带的有些紧张,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来。
“哥哥希望有一天,世间女子也能自立门户,凭借自己的双手,凭借自己的学识干出一番事业。而不是把一生系在父兄丈夫身上,潦草度日。”
“届时,女子可自立门户,可读书,可不用带围帽出游,可像外面的男子一样恣意的高谈阔论,可入朝为官,可建功立业。”
狭窄逼仄的马车,盛不下顾玉的勃勃野心。
顾琼眼中忽然有泪水涌出来,她不知短短几句话为何能如此触动她的心扉。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离开了家中男人,日子要怎么渡过。躲在闺阁绣花时,也偷偷羡慕过哥哥可以随意出门。背女则女戒时,也对书架上的孔孟春秋产生过浓浓好奇。
现在哥哥就坐在她身边,说着似乎异想天开的话,但是这话里的内容如此令人向往。
顾琼扑在顾玉怀里,道:“我相信哥哥,一定可以的。琼儿等着那一天到来。”
顾玉抱着她,紧闭双眼,手脚发热,她会为那一天的到来而不断努力。前路漫漫,只要有恒心,便万山可平,万水可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