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郊,方凤山,毗云寺。
宗海和尚迈着疲惫的步伐缓缓登山,宽广的石阶步道上,不止于他,更多善心步履匆匆,一一赶超过他,皆是喘着粗气快步前往这有着京北第一丛林之称的观音菩萨道场避祸。
在毗云寺上望去,西南半边天垂落,呈现绚烂的色彩,伴随雷轰电掣,风雨飘摇。
那是京城西郊的豸山,蝙蝠寺上武人与谪仙对垒的气象。
聚蚊尚且成雷,何况是当世武道上游的武人和那化外高高在上的仙人之争,声势自然石破天惊,丘陵如跑,水沸山裂,百姓虩虩。
宗海和尚拖着沉重的步子,此刻刘景抟将大半心念都放在东海的吴殳与李且来一战之上,这被他拘押在体内的一道心识也是终于放弃抵抗,被他获悉了些许念头。
不过有利有弊,自己的诸多念头想法,也是不敢兴起,以防被其知晓,故而这两人,自己只能是选择束手旁观,隔岸观火。
到此刻,刘景抟大概是觉得尘埃落定,才真正绝了一丝念头,彼此放过了彼此。
宗海和尚拾级而上,徐徐登山,这沉寂几日的心识再次波动,却恍如隔世,故而心念越快,步子越慢,穿过山门,看见走过天王殿,看到那没有了金刚降魔杵的韦驮天菩萨,还有失了慧伞的多闻天王,宗海和尚微微一笑,虔诚参拜。
宗海和尚缓缓走过青莲古涧,看了一眼摩崖石刻的观音赞。
火坑与刀山,猛兽诸毒药。
众生以二故,一身受众苦。
当初何肆也观摩过。
主要还是讲究一个呼者不痛,痛当自救。
当然菩萨也并非真的见死不救。
不然最后便不会有两句话。
若能真不二,则是观世音。
八万四千人,同时俱起救。
故而宗海和尚又是步入那真身殿,对着观音菩萨像轻声问道:“菩萨,当初飞英塔自豸山而来,如今可否将其归还?”
千手观音圣像不语,坪顶之上一座八边形七层楼阁式宝塔却是轰然倒塌,飞英塔由内外两塔组成,内塔为石雕,外塔为砖壁木檐,木平座的楼阁,包裹小石塔之外。
木塔坍塌,石塔飞出,化作一道红光,向着豸山方向而去。
宗海和尚行礼,走出真身殿,想着驱散这些本意前来辟祸的善信檀越。
这等避祸之地,马上就要变成灾祸之所。
当初何肆在晋陵县遭遇朱全生剖腹夺丹,实乃生死危机,以至于不死不休。
宗海和尚曾以何肆为介,在无色界中见过欲要从中调和的锁骨菩萨。
当时何肆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一心强杀朱全生,致使二人都短暂地心有疏离。
自己也只能可叹狗子无佛性。
最后一别,何肆近乎赌咒地对自己说,“此次回京,一定先去毗云寺拜会宗海师傅。”
自己也曾对何肆说过会在毗云寺静候台光,其实一饮一啄,早有定数。
如今,宗海和尚,便是在此处,等何肆。
……
豸山山顶,敞坪之上。
王翡以龙雀大环劈开兰芝一剑,咧嘴笑道:“兰芝道友若是拿不拿出真本事,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兰芝面色阴冷,如今谪仙愈少,余下每人俱是实力大增,可豸山周回逸散的灵力还是不够充盈。
如今这一边倒的情况,也只有没有分甘同味的李铁牛对上吴恏,落了下风,且不说李铁牛会不会心甘情愿为自己赴死,即便是他死了,灵气也还是不够。
须得再死一个璃安,或者两位谪仙方才够用。
兰芝甚至想着让那杨宝丹直接出手了。
可时不我待,这豸山只消再下潜一丈,伽蓝殿损毁,他们所有的行迹,就该彻底暴露在刘景抟的眼皮子底下了。
正此时,一座煌煌石塔飞来,落在伢子湖中,日放千光,普破冥暗。
波涛汹涌的湖水瞬间浪平息迹,一湖湖水好似忽然变成一块巨大剔透的颇梨,映现明澈清辉,豸山下沉之势停止,安忍不动。
兰芝勾唇一笑,看来是姜素、刈禾与那和尚的手段,只是不知道这三人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了?
王翡面上笑意散去,有些恼怒,这何肆,到底还有多少的帮手?
兰芝蔑笑道:“你这算盘落空了啊,我现在好像又不缺时间了。”
屈正却是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谁干的好事?!”
他本来一直源源不断的施展老龙汲水,现在这伢子湖忽然被封禁了,镇雨也成了无根无源之物,难以为继,只凭空中飘零的雨珠,循环往复,一场覆盖整座豸山范围的镇雨难免变得零星起来。
克制谪仙飞身托迹的领域压缩至周回十丈,当即束手束脚。
王翡舒了口气,平复心情,脸上又覆笑意,对着兰芝说道:“如果兰芝道友当真不管这何淼的死活的话,咱们确实是可以慢慢玩,我不着急。”
兰芝又是出剑,同时传音李铁牛,不似请求,而似命令般让他做出自戕之事,然后腾出吴恏的手,让他可以与老赵一起对付璃安或者其他谪仙。
李铁牛早有所料,对此不觉丝毫意外,只是问道:“我走后,你一个人可以吗?”
兰芝只叫他别啰唆,当死则死。
李铁牛又问,非要死吗?就不能直接反水吗?
这回兰芝没说话,李铁牛就是摇头,那样的话,太过明目张胆了,让诸位道友有了防备,不利于兰芝接下来的手段施展,而且只有自己身上的半数灵气,才不会那么容易被道友们瓜分。
李铁牛苦笑一声,算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当兰芝说出她现在化外所处之地时,李铁牛又是面露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