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七式开始,何肆已经不再摇摇欲坠,反观是有几公分动静有法的味道。
毕竟何肆也是又入过三品又入过四品的人,慢慢地剑舞如潮,人如砥柱。
虽然做不到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但此刻的暗流,已经从何肆身边分流而过了。
眼看到了李且来预估的分水岭,何肆可能止步于此,也有可能还有一招施展的余地。
在李且来的注视下,何肆挥舞重剑递出第八式。
四面八方而来的水流,好似无孔不入的敌人,何肆手掌发出噼啪之声,骨节交错。
何肆身上还算干干净净的,血迹都是被那湍流冲刷干净。
他却始终没有用上双手。
何肆紧闭双眼,脑中回想的却是那一次在那骊龙县埠头上,沙船搁浅,史烬一人身负重伤,对战两位捉刀房捉刀客的场景。
那时候的史烬,第七式直接将一位捉刀客砸成肉泥。
何肆的伏矢魄虽然不能在湍流之中显露,助他辐合周身,却像是阴神出窍一般,直接到高悬头顶,仿佛旁观者一般看着“何肆”挥剑。
何肆的思绪和伏矢魄一如回到了四月初五那天,大雨滂沱。
伏矢魄看着自己,又好像变成自己看着史烬。
第八式,浊浪排空,骇龙走蛇。
何肆一步不退,紧咬牙关,冰冷之水灌满耳鼻,犹是不满足,撬开他的眼皮,扒开他的嘴唇,灌入喉中,冲淡了鲜血。
何肆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就是想着还有下一剑,还不应该就这么断了剑势。
那粗长的剑柄之上,好似多了一只大手把持。
再接连第九式、第十式、第十一式,何肆已经气息奄奄了。
李且来在何肆施展第十式的时候已经生出将他打捞起来的念头,不过看他毫不犹豫地挥出第十一式,便又掐断了这个念头。
所谓的四品大宗师便能以意气相赠,何况是李且来。
如果何肆真能磕磕绊绊施展到最后一式,叫他一剑截断暗河又如何?
第十二式施展后,高悬的与体魄休戚与共的伏矢魄也是摇摇欲坠,那持握重剑的何肆则是倾摇懈弛,形神已离。
下一刻就只剩尸居余气了。
何肆耳边好像传来那汉子的低声叹息,“可惜了啊,我以为第十三招能使出来的……”
手中巨剑彻底脱手,二百斤又如何,又不是那定海神珍铁,依旧被湍流裹挟而去。
李且来一招手,巨剑从暗流中破水而出,回到自己手中。
他摇摇头,本来对施展出第八式就尚算入眼的何肆,施展了十二式后,反倒只剩不满了。
大概是行百里者半九十,或者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道理吧。
刚要“失言”将何肆捞起,却发他居然还能扎根水中。
何肆以血肉模糊的右手中攀上腰间摇摆不定的龙雀大环。
何肆眼中不含一物,泪水也是汇入逝水。
好像再经一次眼看史烬跪死眼前的遗憾。
他遗憾“自己”没能施展出第十三式。
何肆眉头拧皱起来。
光阴流水好似倒流。
山深气不平……
雨落江不平……
忿忿心不平……
不平何足鸣?
龙雀大环完全出鞘,刀意依旧从那刀鞘之中不断喷涌而出,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人屠徐连海在何肆六岁时借他一刀,后被宗海师傅闭鞘锁刀意。
在京城与屈正一战看似泄露大半,但其实不过是梦幻泡影罢了。
何肆以野夫借刀施展的连屠蛟党,下剔上。
《斫伐剩技》记载,人屠曾在关外一刀斫贼九百。
自然不是夸夸其谈。
屈正自以为是的连屠蛟党之极限,便是七百余。
其实远远不止。
那只是一江蛟龙孽党的极限。
满江蛟党约有七百余性命,连根带蔓,悉无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