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宴手中还握着他给的兔子,就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胸前,好在冬衣厚实,已经将她脖颈上挂着的玉坠藏了个严实。
她放下心来,慢吞吞地回答:
“自然是陛下送的最好。”
反正两个都是陛下送的,两个都是最好。
不过李承策听完,冷哼一声,说她“言不由心”,便翻过身,用脑袋对着她了。
姜雪宴对他的臭脾气已经习以为常,她转过身坐在炭盆旁烤火,又拿出那个木雕仔细打量。
细看之下,她发现这只兔子没有眼睛,应该是陛下方才随手雕刻时忘记添上了。
玉坠上的兔子是有眼睛的,雕刻得还极为精细,栩栩如生。
姜雪宴摩挲着手中的木雕,淡淡腹诽:还是她的玉坠子更好。
又过了小半日,等队伍行过一处河流时,妙相从外头进来,笑呵呵地道:
“陛下,前头就是碧玉城了,此地盛产些瓷器,前年遭了旱灾,不过听说如今已焕然一新。”
“听闻许多外地商人也常常来此进货,城里如今可热闹了,夜里还有杂技,陛下劳累了几个月,不如今夜去逛逛,也体察体察民情?”
李承策依旧躺着没理他,反倒是姜雪宴从未听过杂技,好奇之下小声问一句:
“杂技是什么?”
妙相答道:
“这各个地方的杂技也不一样,我方才听人说,碧玉城眼下时兴冲狭戏、蹑球、拗腰、长跻之类的样式,左右都是些娱兴玩意,同京中的百戏有些相似。”
姜雪宴点点头,不再言语。
上一次看百戏,还是幼时同父皇母后出宫的时候,那点子美好的记忆,也已经被后来恐怖的一切冲散,再也记不得了。
妙相笑着同陛下道:
“陛下,雪宴如今可是和咱们越来越投缘了,还记得之前她刚来的时候啊,整日木着个脸,您还和老奴说过,她是从广寒宫里下来的,一点人味儿没有,您看看现在多好啊……”
姜雪宴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不过他话音刚落,李承策便翻过身,冷冷道:
“朕说过这话吗?”
妙相早就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见他如此,立刻道:
“没有,是老奴记错了,陛下没说过。”
李承策吩咐他:
“今夜大军在城外驻扎,休息一夜。我们入城时切勿惊动百姓,叫些侍卫跟着就好。”
……
已经下了一场初雪,但入夜后的寒气也被集市的闹意冲散几分。
碧玉城除了当地居住的百姓,还聚集着远道而来的商贩。
几年前休战后,先帝为了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取消了宵禁,此地经过旱灾之后,也慢慢发展,倒也成了北方的一个锦绣堆。
入夜后,城中各处商铺依旧开张迎客,四周张灯结彩,人群汹涌,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每走几十步,便能见到有人在表演杂技,四围着一大群人,时不时爆发出几声喝彩。
皇帝一行人走在街上,十数个侍卫将人群隔开,留出一个安全的空间。
妙相看得啧啧称奇:
“陛下,此处虽然不及京城繁华,但也别有北地风味,看看这杂耍,都是京中不曾见过的样式!雪宴,你看看!”
姜雪宴顺着他的视线一瞧,吞云吐雾,火光煜煜,果然是极为精彩的表演。
她称赞几声,便安静下来。
她今日梳了个简单的螺髻,身上穿着丁香色云纹对襟长裙,外罩一件白狐披风,一张脸隐在风毛下,谨慎地打量四周。
鳞次栉比的商铺、还有这些从未见过的表演,让她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种地方对她而言,与其说是新奇,倒不如是陌生。
她习惯在安静的环境下注意细微的动静,以预测危险的来临。
可这样的热闹却让她失去判断力,从而心绪不宁,她宁可待在安静的宫中,掌控一切未知。
前世的李承策也十分喜欢微服私访,一月会出宫两三次,也常常提出要带她去,可姜雪宴一次也没答应过。
如今,也算阴差阳错,赴他的约。
不过这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人群中时不时爆出的喝彩声与呼喊声,刺激着姜雪宴的五脏六腑,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她垂着头跟在李承策身后,脚下遇到几个略高的台阶,正要迈步下去,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只宽大的手。
她微微一愣,瞬息之间想了许多种可能,最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假装没瞧见那只手,动作利索地跳下去了。
可对方不是个发现她不牵,就黯然神伤默默收回手的主。
直到姜雪宴停在他面前,李承策的手依旧停在半空,定定看着她。
好一会儿,直到姜雪宴觉得自己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了,李承策才冷哼一声,转身往前走。
妙相紧跟其后,悄悄瞪了姜雪宴一眼,似乎在说她不识好歹。
姜雪宴面色淡淡,跟着一行人继续逛着,仿佛没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等要回去时已经是深夜,大军驻扎会在城外一夜,此刻将士们也要休息,即使回到乘舆上,也不能立刻启程,于是皇帝一行人便到了城外临近的驿站休息一晚。
这驿站空房不多,皇帝势必要住唯一一间上房,侍卫们三两一间也是无碍,只是唯独多出了个姜雪宴。
她和李承策起先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前在军帐和乘舆上时,两人也一直住在一起。
不过等二人进去才发现,这间驿站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摆着桌案、无法睡人的小榻,条件竟比乘舆还要艰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