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柔瞧见来人,面上闪过一丝惊慌,立刻拿过食盒的盖子,将食盒重新盖上。
姜雪宴只好收回银针,退后几步,立在一旁。
她余光见陆执柔垂在身后的食指颤了颤,咳嗽两声才开口:
“妹妹怎么到这儿来了?”
“姐姐,眼看着去慈安宫的时辰快到了,我在蕙草殿寻不见你,听宫人说,你来了这,就过来寻你。”
陆执玉已经精心打扮过,娇妍的面上还带着些许未褪的稚气,一双眼亮晶晶的,如鹿瞳一般明净。
若是不知情的,真的会以为她是个天真烂漫、不解世事的少女,在同自己的姐姐撒娇。
“你是我姐姐,我自然想同你一起过去。”
陆执柔听见这话,紧抿着的唇角一僵,只好拿过食盒上前:
“好呀,那咱们就去吧,别误了时辰。雪宴,我先行告辞了。”
姜雪宴立在角落里,朝二位姑娘行了一礼。
陆执玉却并不急着走,看向她手中的食盒,好奇地问:
“姐姐,这是什么好东西呀?你这些日子都不在殿中,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吗?”
“没什么,只是我随手做的一些菜,妹妹若是喜欢,改日我给你做。”
陆执柔将食盒往后藏了藏,挡住陆执玉的目光。
陆执玉笑得更为灿烂:
“随手做的?姐姐可别骗我。做了这么多日子,想必今日这份应当是最好的,那么,妹妹就笑纳了。”
她一抬手,便有两个跟着她的侍女上前,要将食盒取走。
“什么?妹妹,在家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可这是在宫中,你不能……”
陆执柔要阻拦,可对方却不管不顾,强硬地上手来抢,她到底势单力薄,食盒很快就落入陆执玉之手。
“姐姐如此用心,太后一定会喜欢这道菜的。”
陆执玉娇俏的脸色忽然一转,恶狠狠道:
“不过好东西,自然要由适合的人去送,你这样愚笨的人,就算做出东西也是白搭,不如交给我,方能发挥更好的用处!”
“姐姐你也别太着急,等我当上陛下的妃子,说不定一高兴,多赏你和你那个病秧子母亲几个铜板呢。”
陆执玉懒得再看这个姐姐一眼,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陆执柔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在眼中酝酿,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姜雪宴上前,语气平静地问她:
“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去抢呢?这是宫里,不是陆府,有的是规矩替你做主。”
陆执柔摇摇头,所有的委屈化成眼中的两点晶莹,她的泪终是忍不住落下:
“我阿娘是祖父在世时许配给父亲的,他们没有半点情分,祖父去世后,父亲就接王姨娘入府,视她为妻子,以礼相待。”
“从小到大,我和阿娘就像是陆府的客人一般。一直以来,无论对错,只要我同妹妹做对,轻则被训斥一番,重则还连累阿娘,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没有心力同她抢了,有时候她对我多说几句话,我都害怕……”
陆执柔既懊恼又伤心,看着空荡荡的桌案,毫无办法,只好抬手努力将眼泪擦去。
姜雪宴看着陆执玉的背影,叹一口气。
这是在宫里,六局二十四司如今都归太后管辖,她若是想知道这道菜出自谁之手,何其简单。
可是陆执柔在家中被欺负惯了,总是习惯忍耐,陆执玉就是料定,就算有人怀疑这道菜不是出自她之手,陆执柔也会迫于父亲替她掩护,所以才那么张狂。
她忽然想起什么,举起手上那根没派上用场的银针,沉吟道:
“陆姑娘,或许,这不是坏事。”
……
宜宁郡王这些时日一直伴着太后住在宫中,故此次除了太后皇帝之外,他也一同来了。
大梁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重,同席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夏时多烦躁,太后身子不好,又不喜用冰,嫌一群人乌泱泱地挤在宫内闷热,就将用膳的场所从慈安宫内小厅挪到了外头湖边,充作一场小宴。
今夜因有帝王出席,湖畔边的花儿似乎都侬丽了不少,姑娘们乌发如云,梳成不同的精巧样式,额间的花钿也大不相同,瞧得人眼花缭乱。
夜色昏暗,每五步便有宫娥捧着灯火伫立,照得席上灯火辉煌。
慈安宫内一律饮食器具皆用金器,贵女们发髻间的黄金钗环亦是无两,在烛火照射下,散出华贵的光芒,这光芒托着明月,一时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时照在上首皇帝的眼里,人几乎要被晃瞎。
这是她们入宫以来,第一次面见陛下,虽然有意奉承,可陛下天威在侧,前些日子胡晏彤的事还历历在目,到底是放不开手脚,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席面间一时安静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