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苑楼虽是窑子,雅间布置却颇有韵味。
轻纱幔帐,窗棂精雕细琢,室内陈设古朴典雅,书画盈壁,桌上茶香袅袅。
一侧临街,冬日飞雪满长安。
另一侧向内,凭窗而望,下方池塘水汽荡漾,假山积雪,戏亭居于水中央,青瓦覆顶,四角飞檐。
亭中,鱼鼓、云香板、板胡声音交错,矍铄老者手拉二胡,唱道:“贫道出家终南山,日每举手把道参,口口用的千家饭,声声念的法无边…”
唱词沧桑优雅,正是周至道情戏。
戏名《卖道袍》,讲的是韩愈六十四大寿,已然成仙的韩湘子化作道童,邋里邋遢前来拜寿,要将道袍作为宝物卖出。
一番嬉笑,皆为点化韩愈。
后来双方相认,韩愈问他何时再见?
韩湘子笑道:除非那“雪拥蓝关马不前”。
韩愈不明所以,后来因谏迎佛骨一事被贬,行至秦岭蓝关,只见一人自风雪中而来,正是韩湘子,笑道:“您还记得那首诗吗?”
韩愈嗟叹良久,吟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首诗,便叫《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李衍摇头晃脑听得仔细。
这些道情戏,虽都是民间小故事,且多为后人编纂,并非真正玄门内幕,但却意蕴深邃。
旁边的黑蛋叔侄俩,却都心不在焉。
一个眼神复杂,似在回忆往事。
一个满脸好奇,环顾周围布置。
“婉芳姑娘到!”
随着大茶壶一声吆喝,房门缓缓打开,一女子团扇遮脸,摇曳而入。
她一袭白衣,身姿婀娜,团扇遮着鼻子往下,仅露出白皙皮肤与柔媚双眼。
咕咚!
旁边黑蛋两眼发直,咽了口唾沫。
少年情窦初开,哪见过这种绝色。
团扇半掩,恰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神秘中更显一丝诱惑。
李衍无奈,摊手道:“我真没钱了。”
一句话,说的是大煞风景。
他不过是来找人,但大茶壶和老鸨口灿莲,三人稀里糊涂就被迎入这雅间之内。
清苑楼魁赵婉芳,也会前来侍奉。
按照大茶壶的说法,这赵婉芳乃是大宋皇氏后裔,姿容绝世,学识渊博,长安城里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求着上门都见不上。
李衍认为全是胡扯。
但要找人,也只能先说个清楚。
噗嗤!
听到李衍说自己没钱,魁赵婉芳一声嗤笑,“李公子就这么急着离开吗?”
说着,团扇轻摇,露出精致容貌。
旁边黑蛋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再看。
李衍本想接着解释,但眼中幽光一闪,身子后仰,摆出大马金刀的坐姿,笑道:“我怎么觉得不是我急…而是姑娘有点急?”
“哦?”
赵婉芳眼中含魅,好似起了层雾气,随时都要滴出水来,一扭一扭,摇曳上前,“瞧你这话说的,天还亮着呢,奴家急什么?”
说话间,裙子一抖。
一条秀腿似毒蛇般冷然弹出,快若惊雷,鞋尖还有匕首,直刺李衍喉头。
然而,李衍早有准备,左手刁打,抓着对方脚踝一送,同时右手缠丝擒拿,挡住袭向自己眼睛的右掌,借力一扭。
赵婉芳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刚想动弹,却发现李衍已掐住自己脖子,手掌好似钢铁,轻轻一动,就能将她那纤细脖子扭断。
双方动作极快,只是一眨眼。
在旁边黑蛋叔侄二人看来,就是那美人先是言语调情,随后一个旋转,躺在李衍怀中。
好嘛,这大白天的…
李老杆连忙用手捂住了黑蛋眼睛。
“裙里腿?”
李衍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冰冷,“我的意思是,姑娘急着要在下的命,总得先说清楚原因吧。”
“吃葛念的?领了谁的差?”
所谓“吃葛念的”,就是葛家门,和挂子行相对,都是练家子出身,但是靠武艺干杀人、绑架、劫掠等买卖,通常是受人雇佣。
他自问没得罪青楼中人。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杀手。
裙里腿这功夫,没传承可练不好。
旁边黑蛋叔侄吃了一惊,刚想起身叫喊,却被李衍一个眼神示意,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