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未消,朱雀大街银装素裹。
虽寒气凛冽,但车马往来络绎不绝。
驼铃声声,那是来自西域的商贾,负囊曳履,携珍奇异物,至神州以求厚利…
天街两侧,昔日坊墙早已不见,商铺林立,茶楼酒肆遍布,行人裹裘衣,戴毡帽,皆捂得严实。
作为长安城中轴线,朱雀大街平日里就人多,冬至已过,百姓不再农忙,已经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但对于江湖客来说,却恰好相反。
神州百姓辛劳整年,平日抠抠搜搜,好不容易攒下点钱,也就这时候最舍得。
因此年前年后,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上元节灯会,都是赚钱的最佳时机。
有些江湖老客,就指着过年这些天发财。
天街两侧,几乎全是撂地摆摊者。
李衍装作没发现身后跟踪者,背手而行,直接钻入人堆中,假装瞧热闹。
这一瞧,倒是看到了不少江湖手段。
有金门老者摆摊算卦,招牌上写着“赛半仙”,一本命书翻得哗啦啦,口若悬河,把那乡下妇女唬的一愣一愣…
还有瞎眼汉子,手中甩着竹板,边走边敲,口中念道:“算年灾月降,算富贵贫贱”…
有皮门“钓李子”的汉子,扛着一根竹竿,上面挂满了各种肉虫,口中吆喝着:“人吃五谷杂粮,体内自有虫生,咱这一剂药下去,什么虫都能打出来…”
周围百姓看得稀罕,却不知那“虫子”,乃是乌龟旁肠制作,十分逼真。
当然,还少不了那卖腥(假)药的,什么假琥珀、假虎骨、假人参…看着琳琅满目,却没一样是真。
这些手段,骗的就是贪便宜之人。
当然,撂地画锅,摆摊说野书、唱快板、唱大鼓的更多,叮叮当当,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李衍边走边逛,专往那人堆里挤。
跟在后面的几人,也不免走散。
唯有一人机灵,紧跟着李衍,凑在耍把式卖大力丸的摊子旁。
铛铛铛!
锣声刚响,李衍扭头就走。
那跟踪者也急忙起身,却被耍把式卖艺的一把揪住,铜锣摊在眼前。
“滚!”
跟踪者一声怒斥。
卖艺的也不急眼,眉毛一挑道:“老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您看了半天,多少给个赏,难道想白嫖?”
“传出去,不丢咱这长安人的脸么?”
这话一架,周围视线纷纷汇聚过来。
跟踪者又气又恼,随便掏了俩子扔在铜锣里面,但冲出去后,李衍早已消失不见。
身后,卖艺的一声吆喝:
“谢大爷赏!”
延寿坊,就在光德坊附近。
这里临近城隍庙,又是城西北富户聚集之地,上好的茶楼酒肆自然不少。
唐时,皇家虽崇道,但民间信佛者众,当时迎佛骨入长安,沿途坊市富豪皆开无遮斋大会。
所谓无遮斋,便是兼容并蓄,无所遮挡,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可参与。
这种活动,耗资不菲。
当时的延寿坊,曾有礼部裴尚书、河内王武懿及各个宫主驸马府,共同出手,规模之大,震惊整个长安城。
然而,繁华总会落幕。
王侯贵胄皆成土,佛道几次重创,也早已不复往日鼎盛。
昔日的公主府原址上,修建起一座座酒楼茶肆,鲜衣怒马者,换成了往日卑贱的商人。
清江楼,主营淮扬菜。
所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远道而来开在这长安城,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道爷,楼上请!”
随着小二一声招呼,罗明子撩起道袍,噔噔噔上了二楼,推开临窗雅间,顿时笑道:“哈哈哈,怎么,这是有钱了,请我这穷道士尝尝鲜。”
李衍连忙起身,“见过前辈。”
“欸,客套什么!”
罗明子摆了摆手,直接坐下,笑道:“前阵子有事,你来长安也没来得及接风,这顿算我的。”
说着,摇头叹道:“太白山上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位师叔我知道,并非凶厉之人,也不知为何要邪法续命…”
就在二人相谈时,叩门声响起,随后小二端着大托盘上菜,口中还唱道:
“淮扬美味香,佳肴叹无忘。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肴肉…客官,还请品鉴。”
上完菜后,又将毛巾一甩,搭在肩上,满脸讨好道:“二位客官,咱店里有唱弹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