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起了妙言。
她从出生就是在南方,虽然不满周岁的时候曾经跟我们去了东州,但那个时候那里有记忆,对她来说,冬天就是江南的温润,她一定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雪景,这样的北风,这样的冬天吧。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看不到。
如今的她,只陷落在她封闭的,安全的世界里,即使那天太庙里的祈福,也并没有唤醒她。
我回京城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月能留给我和她,更不知道将来她的生命里,会有多少个封闭的,不知春秋的岁月。
给我擦过手,采薇抬起头来,看着我有些寥落的眼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轻轻的说道:“夫人又在想念妙言小姐了,是吗?”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也轻叹了口气。
我们这个府里,平时气氛都是挺好的,尤其水秀和她在一起,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我在旁边听着也会开开心,可一旦我想起妙言,那再怎么精彩的笑话也不能让我展颜了。
采薇没再说话,服侍我梳洗好,厨房那边就送来了早餐。
我今天没什么胃口,一碗粥舀一勺喝半口,拖延了不知多少时候,一桌的菜都凉了也没吃多少,采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哄着我多吃一点,又传话让人去厨房弄两个热的点心过来,给我哄哄肚子便罢了。
听着她的话,外面一个声音带笑道:“怎么姐姐吃饭跟小孩子一样,还要哄啊?”
一听这声音,我顿时精神一震,抬头看时,只见杨金瑶披着一身大红猩猩毡走了进来。
她笑盈盈的,雪白的脸和外面的雪地一样晶莹透亮,被一身红衣映得脸颊微微透着粉红,看起来又漂亮,又精神,连眼睛都格外的亮了一些。
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
我对她的改变却是心知肚明的,但也不说破,只笑道:“金瑶来了,怎么,你家夫君今天不用上朝吗?”
她一听我提吴彦秋,立刻红了一下脸。
然后,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采薇急忙上前服侍,帮她脱了外衣挂在旁边,她走到我身边来挽着我的胳膊,脸蛋儿更是红红的,连耳根都有些发红了,道:“姐姐,你别笑了。”
我笑道:“可你自己在笑啊。”
她一听我这么说,脸更红了。
旁边服侍的小霓和习习都下去了,采薇远远的站着,我和杨金瑶坐在桌边,她双手握着我的双手,虽然外面那么大的雪,她是踏雪而来的,但掌心却是滚烫的,我几乎能从她掌心的温度感觉到她胸口那颗跳跃欢乐的心。
我笑道:“怎么样?跟姐姐说说。”
她抬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谢谢姐姐。”
“嗯?”
“他——”话没出口,她的脸更红了一些,娇羞不可自抑的低下了头,而我已经全明白了,也将她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凑到她耳边,用低得如同落雪一般细小的声音问道:“你们……圆房了?”
她通红了脸,几乎将脸都要埋进自己的怀里了,过了好一会儿,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我立刻笑了起来!
虽然那天,我在吴彦秋面前说了那么多话,但夫妻间的事说到底只是他们两个男女的事,外人哪怕喊破喉咙也帮不上忙,谁知吴彦秋是真的想通了,跟她也做成了真正的夫妻。
我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握着她的双手又搓又揉。
“那多好啊,真是太好了!”
“……嗯。”
她娇羞不已,又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也是幸福满满的笑容,那种生动的愉悦几乎要从她的眼角,嘴角流落下来,淹没她整个人一般。
看着这样她,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也不由的有些感慨。
回想起之前她到我府里,哭倒在我怀里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但那些委屈却无人可诉,她甚至不能像过去的自己一样,痛快的哭闹,直率的叫骂,所有的委屈在哭过一通之后,还只能咽回肚子里,仍旧回去,面对那个自己深爱着,却给了自己无比伤害的男人。
原来一个女孩子的悲伤来得那么容易,快乐也来得那么容易。
简单如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笑着,又在她耳边轻轻的道:“他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杨金瑶的脸又是一红,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一开始,他也不说什么,只是这两天,他开始让管家娘子跟着我,一些事情也教着我处理,他说,我虽然年轻,但迟早是会长大的,要学,更不能使性子。其实我也知道,他当我是孩子,我现在已经努力的让自己不要那么孩子气了。真的!”
她生怕我不信似得,说道:“我今天过来姐姐这里,也是昨天跟他说过的。”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像是得到鼓励一般,她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金瑶的眼中忽的又闪过了一丝淡淡的茫然:“我只是不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可以站在他身边的,可以和他并肩的女人。”
我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只要他在你身边,迟早有一天,你会做到的。”
杨金瑶抬头看着我:“真的吗?”
“当然。”我笑道:“我相信你,他也相信你,你怎么能不相信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