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趁乱逃走,为什么不是往城内逃,而是往城外逃?”
“……”
她被我问得一怔,但立刻说道:“是他们有人在拦我!”
我点了点头:“有人拦你的路,所以你过了桥,但过桥之后,照样有路可以迂回,成都城的路四通八达,你不可能找不到一条绕回来的路,可我后来听说,你是直直的往城外走,一直到你的马力竭,被他们擒住。”
“……”
“你的确不想被韦正邦他们抓住,但似乎,你更不想回到颜家,更不想回到当时你的喜堂上,对吗?”
薛慕华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
却怔怔的,没有说话。
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我的猜测了,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她仓惶的表情显得那么无助,好像一下子整张假面具都被我打碎了,露出了她不肯轻易示人的软弱,而她所有的淡然的戒备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效用,甚至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去了,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到了我的床上。
此刻的她,甚至比之前的我,还要软弱无力。
但,我还是坚持的问她:“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那天是你和元丰的大喜日子,你也明明知道,他有多担心你。”
“……”
“为什么你不回到他的身边?”
“……”
听着我一句一句的逼问,薛慕华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起来,眼角也有些发红了,她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出现了如同孩童一般仓惶无助的神情,柔软得让人心疼:“我,我不是故意的。”
“……”
“我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突然就那样做了。”
“……”
“我,”她咬着下唇,唇瓣被她咬得发白:“我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我慢慢的坐到了她身边,轻轻的说道:“你不想和他成亲吗?”
她沉默的摇了摇头。
“你不想见他?”
她摇了摇头,却像是有些犹豫的,过了一会儿,又点了一下头。
我立刻道:“你怕见到他?”
“……”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薛慕华急忙摇头:“他没有,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
她看着我,好几次欲言又止,下唇瓣几乎都被她咬破见血了,她挣扎了许久,终于说道:“我只是,看到他打仗的样子,觉得——觉得他好陌生。”
“……!”
她看着我的目光立刻变得仓惶而恐惧了起来,甚至我挨着她坐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肩膀也颤抖得厉害:“在年宝玉则,我看到他那样杀人,一地的死人,全都是血,他的身上全都是血……!”
一时间,我的身体也有些僵硬了。
几乎是一瞬间,我的意识也回到了那个时候,在年宝玉则的三军会战,那几乎完全被鲜血染红的一个夜晚,被鲜血染红的那一段记忆。
那大概是我们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无法忘却的噩梦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她一直坐在裴元丰的身后,每一个被裴元丰斩杀的东察合部的骑兵都死在她的眼前,每一个人身体里流出的鲜血都溅到了她的身上,我甚至清楚的记得,她沾着血的手从满是鲜血的脸上放下来的时候,那种恐惧的模样。
虽然她早就知道裴元丰是个什么人,也一定明白战争是怎么回事,可真正亲历的,和听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她是医者,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医者,但那一夜,她未来的丈夫让她看到的,却是和她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鲜血,屠杀,惨叫,绝望。
那是她根本无法了解,也绝对不可能融入的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