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着白絮吃了一点素食,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秦家的一家之主秦建国就回来了。
五十岁出头的男人,脸上带着几分颓唐之气,哪有当年一路从铁路小员工晋升到小领导的威风和风光。
近年来改革开放效果越来越好,局里也不少人下海创业成功,看着曾经在自己下面打下手的职员,如今成了局长接待的贵宾,秦建国心里也痒痒,拿着不少钱去投资了饭店和超市。
但是也不知道是他眼光太差,还是运气不行,以前投资什么就赚什么的他,现在投一家就倒闭一家。
而加上现在铁路改革,空降了不少上级,他这个没背景的铁路局小领导在里面是举步维艰,手上能捞油水的不少工作,都被人抢了去,现在更是被弄到没实权的部门,坐冷板凳,手上能经手的油水更是少得可怜,只能拿点死工资了。
他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放在别地倒是很可观的,但是放在沪城这种寸土寸金,挥金如土的国际大都市,也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而想要过之前那种,开着小车去西餐厅吃饭,去国营饭店喝酒,滋润的生活,那是不再有可能性。
但是秦建国十多年来,过的都是这种人上人的生活,现在家里只剩下一个乡下来的保姆,出入也不再是那种高档的酒店和饭店,这种从上层掉下来的反差,手头入不敷出的拮据,还是令他很不适应,渴望回到原来的生活。
垂头丧气的回到家,秦建国在秦听欢的迎接下进了屋。
秦听欢欢声笑语地对秦建国道:“爸,今天炖了鲍鱼,等下吃完晚饭,我叫枝意给你端过去。”
秦建国把身上的中山装脱下来递给沈枝意,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稍微抚慰了他一整天受尽白眼的不快。
起码在这个小家,他是一家之主,受人尊敬。
“嗯。”板着脸,秦建国在秦听欢的迎接下坐在了主坐上,“你妈呢?我回来了,叫她过来吃饭。”
“妈正在念经呢。她说念完了再来吃。”
白絮最近沉迷佛法这件事,秦建国也是知道的,还花了不少钱给那些大师,说消除什么“冤亲债主”。
如果是之前,她这么乱花钱,秦建国肯定要说上几句,但是最近他投资失败,亏了三四十万,还把白絮娘家给她的三四万彩礼都给赔进去了。
他自然什么话也不敢吱声。
“嗯。”他点了点头,拿起筷子道,“你也坐下吃吧,听欢。”
“哎!”
秦听欢应了一声,坐下来和秦建国一起吃晚饭。
父女两吃的静悄悄的,也没什么话聊,毕竟从小不养在身边,秦建国对秦听欢本质上也没多少父女感情,花钱把她弄进医院,也是因为对亲生血脉的弥补。
而且秦听欢这个人,虽然懂事听话,但是作为他亲生女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比样貌,她长相谁她妈,瘦长脸,眉眼细长,看起来比较尖酸刻薄的长相,不讨喜;
而比会来事和聪慧,那更是比不上秦宝珠的。
秦宝珠出生在他秦家一日比一日好的日子里的时候,她不仅从小长得漂亮,沪城那些有钱人家的男孩女孩都喜欢跟她玩,是她的朋友,而且聪明,读书就从没下过全校第一的,就连高考,也是考上了清大,让他在铁路局很长脸。
而秦听欢呢?
她回来的时候,正是秦家走下坡路的时候。
秦宝珠离开以后,那些天天找她玩的,漂亮的少男少女,也都不见了,本来一些靠着少年人情谊维持的长辈关系,也因为秦宝珠的离去,而失去了交集。
如果秦听欢会来事,能交朋友也就算了,可能是因为从小在乡下长大,秦听欢在医院里也是默默无闻的,也没见她带回来什么朋友过。
太普通了。
这种鲜明的对比,让秦建国失意的这段日子,怀念起被自己放弃的养女来。
白絮念完经,慢悠悠的走过来,落座吃饭。
看着妻子病歪歪的模样,秦建国蹙了蹙眉心,问道:“吃药念经也没用?”
白絮点点头,“唉”了一声,“大师说,我这个冤亲债主怨气很深,念经也送不走。”
她愁容满面,看向自己的丈夫,“老秦……你说,该不会真的是宝珠在作怪吧?”
秦建国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闻言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宝珠活的好好的,作怪也作怪不到你头上!”
“可是……”
白絮摸了摸脸,充满愁绪地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也就算了,你这工作,最近也越来越不行了。以前投资都能赚钱,怎么现在就不行了?人都是一样的人,总不能你以前眼光就好,现在就差了吧?”
这话说的秦建国脸色也难看起来。
其实他也奇怪。
当年秦宝珠在的时候,他怎么就投资一投一个准,现在就不行了?
难不成,真的是秦宝珠有什么怨气在作祟?
向来不信这些的秦建国,因为金钱的原因,也忍不住往迷信的方向思考。
白絮道:“你说宝珠活的好好的……你怎么就这么确信?你去看过她了?你也知道,当年宝珠那个样子被带走……”
白絮的声音低了下去。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痴痴傻傻的秦宝珠被乡下男人带走,可能早就死了也说不准。
那样一个累赘,他们养了她十八年都不想负责,怎么可能会有陌生人愿意负责呢?
秦建国没吭声,放下筷子开始抽烟。
一家人在餐桌前陷入了沉默。
沈枝意拿着扫帚,在一旁打扫卫生,听着秦家人在聊天,嘴角露出一丝讽刺和轻蔑。
养女傻了就不要了,叫陌生人带走,明知道不会有任何被善待的可能性,也不念及任何亲情,不想负责;
现在家里落败,赚不到钱了,又开始害怕是被他们遗弃的养女作祟,开始想到人家了。
如果她是那个养女,看到自己养父母这样的嘴脸,不知道要有多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