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远抚须微笑,淡淡道:“老夫乃是御史大夫,自然做得了御史台的主。”
江景辰摇头道:“下官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背后的众相。”
孙敬远笑容渐深,慢声道:“御史台不归三省所辖,老夫虽只官居三品,却也不惧尚书令。”
只此一句,江景辰瞬间意会。
中书主起草诏令,过程中属官可互相商量,并允许“各执所见,杂署其名”,谓之五花判事。
拟好诏令后,转呈门下省。
若门下省发现中书所拟诏令有违失,可以驳正,封还中书重拟,即所谓“封驳”,且有权在中书所拟诏令上进行涂改,驳归中书重写,此称“涂归”。
中书所拟诏令经门下省审议合格后,由侍中向皇帝进呈“画敕”,以示认可,之后将诏敕转尚书省。
尚书省下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负责贯彻各项诏敕和政策。
三省之间既分工明确,又互相制衡,避免了权力过度集中,减少了决策的失误。
当中,又以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令地位最高,因此尚书省主官又有“首相”之称。
御史台较为特殊,且独立三省之外,孙敬远身为御史大夫,口中所说“不惧”二字虽有水分,但也算不得是夸大其词。
江景辰陷入短暂的思考,回想起前先前曾在御史台任职时的过往,迟疑道:“孙大人当初种种都是装给下官看的?”
孙敬远未做回应,转言道:“老夫膝下子嗣不少,但嫡子只怀瑜一人,那孩子与你一般年岁,同样都是少年得意,却不如你沉稳。”
江景辰不予置评,静心等待下文。
孙敬远见此,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许,继续说道:“他自小就与雅儿感情深厚,这是好事,可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对了,你还不曾见过雅儿吧?那孩子生的极好,你若见了,定会喜欢。”
雅儿,便是孙雅。
若无当年退亲一事,现如今便会是江景辰尚未过门的妻子。
忽然间提起孙雅,江景辰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异色。
孙敬远敏锐察觉到了那一抹神色,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当下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怀瑜之所以记恨你,皆是因为雅儿之故,说起来也怪老夫,让你们受苦了。”
当年之事,怪来怪去,没个完。
换作任何一位爱女之父,都会与孙敬远做出相同的选择。
江景辰没觉得有什么,只不过受不了孙怀瑜没事找事的性子,但
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慎重沉思之后,江景辰方才开口道:“下官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帮忙,但有些话得说在前头,除了御史台不再弹劾下官之外,还希望孙大人能够说一说何展康一案背后的具体阴谋。”
孙敬远略显错愕,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何展康只不过是普通学子,他的案件背后没有什么阴谋。”
江景辰摇了摇,开口道:“此案先是潘大人亲自交待,后又有令郎为此当朝弹劾,您老说没有阴谋,这话下官可不信。”
孙敬远回应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这话说的是人本来就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人却比鸿毛还轻,这是因为他们生存所追求的东西不同。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各人心中对此都已有数,皆知何展康是因领头递呈万民请愿书,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这便是重于泰山。
江景辰狐疑道:“您老是想说潘大人也好,令郎也罢,他们关注何展康一案皆无私心?”
孙敬远一反常态,收敛笑意,正色道:“你觉得何展康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