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光照得地上碧青。
烛光照亮少女单薄孤寂的背影,整个夜里空洞麻木,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带着酸痛。太多的旧事像蛛网一般将人裹挟,难以挣脱。
一切寂静无声。
见已经很晚了,宝珠忍不住敲门道:“二小姐,今日很晚了,若是制香明日再继续可好?”
姜藏月眉眼平静收好卷宗,桌案上重新出现几张尚未抄写好的佛经,朱砂印红,慈悲佛面像是流露于笔尖,如同一尊高坐供桌之上的佛像,低垂的细眼盈盈俯瞰众生。
屋内昏黄烛光摇曳,那道身影就在烛光里。
杯中早已冷却的茶随着风声微微荡漾。
天就快亮了,那下弦月一点,又一点,沉了下去,天是森冷的磁青,最终那抄写好的佛经被烛光吞噬,什么都没留下。
汴京街上有了马车踢踢踏踏的声音。
姜藏月去主院给安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还能听见婢女们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打水的,叠铺盖,挂账子,梳头的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到主院外的时候,婢女伺候着安老夫人刚用了膳,听到里面有隐绰的人影和说话声就知道是江惜霜来了。
宝珠小声道:“想必是江小姐又来看二小姐了,倒对二小姐和老夫人是真切关心。”
姜藏月含笑:“江姐姐是体贴人的。”
她方一进屋,安老夫人让她赶紧坐下,又让奴婢拿个小枕头给她垫在腰后,接着上了热茶道:“你身子不好,娘说了不用日日请安,你这丫头怎么不听。”
见状江惜霜也打趣道:“安妹妹这是挂心您呢,难不成尽孝也不成了?”
安老夫人闻言笑意更深了些:“这孩子”
姜藏月适时柔弱开口:“昨日去见了大姐姐。”
“安妹妹去见了安嫔娘娘?”
江惜霜状似无意提及:“这些时日老夫人府上却是不见安宁的,我爹爹说让我多照顾着安妹妹一些,不过我也阻止不了安嫔娘娘宣安妹妹进宫。”
“这也不知道安嫔娘娘如何想的,明知府上与沈府不和,却硬要安妹妹跟沈公子见面。”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府要联姻呢。”江惜霜叹了口气:“自从三皇子故去之后,安嫔娘娘做事失了不少分寸,也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老夫人该放在心上才是,否则安妹妹多委屈。”
姜藏月垂眸:“大姐姐想来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江惜霜放下茶盏:“可别安妹妹搭进去一辈子。”
姜藏月红了红眼圈儿。
瞧着安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江惜霜一副完全为廷尉府着想的模样:“老夫人想想是也不是?我怎么觉得安嫔娘娘似乎对府上有些恨意?这大公子不明所以进了大理寺,二公子突然就要算计安妹妹失了清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是上次安嫔娘娘回府探亲之后?”她话说得情真意切,语气担忧,竟是真心当成一家人一般。
安老夫人沉默着,霜儿说话所言非虚,大女儿这是生了二心怨上府中了,可到底是亲生的有些忍不下心下手,可没曾想给了她机会却一次比一次做得更狠。
江惜霜看了安老夫人一眼,复道:“安老夫人与安妹妹母女情深,今日我本不该说这些扫了老夫人的兴致,只是不说出来,将来难免出了更大的问题。”
“这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她行礼之后离去。
主院里,姜藏月腿上盖着毯子也不说话。
少女安安静静待在一处,单薄身影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走,时不时还咳上好几声,脸色煞白。
宝珠连忙递上旁边的参茶给她润润嗓子。
参是上好的百年老参,便是一口下去,苍白面色跟着也红润了一些。
安老夫人良久之后似下定了决心:“意儿,从前我总想着让你跟你姐姐关系好些,对好些事情视而不见,却没想到你姐姐说话越发不堪入耳,我更是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起连最起码的爹娘孝道都不顾了,以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想来想去是娘太过纵容了,娘会给你一个交代。”
姜藏月抬眸,有些迟疑,道:“也有我的不是,大姐姐她”
安老夫人摆摆手:“不必再说了,我自有打算,是你大姐姐先放弃了廷尉府,自家人都你争我斗,这样下去府上就先乱了。”
姜藏月看了一旁燃的香,低头垂眸,安静道:“一切听娘做主。”
安老夫人离开主院,姜藏月神色淡淡,起身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