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夕阳斜落,撒下的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无边的长江之上,仿佛整条江幻化成了一条金龙,在缓慢的婉游,发出低沉而巨大的低咆,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刚要去看看江对岸到底有没有动静,却见裴元修已经转过头来,微笑着对我说道:“别担心,离儿回来了。”
“……!”
我心中一喜,急忙抬头去看,果然,那艘大船又一次出现在了视线中,周围一片波光粼粼,似乎也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我松了口气,轻轻的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转头看向裴元修,却意外的看到他的脸上满是水露,被阳光一照,也在闪闪发亮。
那是__
见我望着他,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也笑了笑。
是江风中卷着的水沫,刚刚他一直站在我的前面,一直在帮我挡着。
我看着他一脸濡|湿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下,从袖中那出了自己的手帕,轻轻的递给了他。
“多谢。”
他接过去,在手里捏了一下,然后放到脸颊上,轻轻的贴了两下。
额头上,鼻尖上,甚至鬓角,还都是凝结的水露
。
我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江上的那艘船,看了一会儿,还是又看向了他,指了指他的鬓角:“那里没有擦干净。”
“嗯?”
“这儿,还有这儿。”
我伸手指着,而他随着我指尖的指点,又擦了几下。
脸上,总算是干净整洁了。
他笑了一下:“没有你还真是不行。”
我也笑了一下,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看着那张已经被濡|湿了的手帕,他捏在手心里,却并没有要还给我的意思。
而这时,感觉到风和浪又大了一些,我回头一看,船已经靠岸了。
我们急忙走了上去,船还没靠稳,就看见离儿站在船头,兴奋的对着我们使劲的挥手,而她的身后就站着裴元灏,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大概因为江上水雾太重,衣角和袖口都有濡|湿的痕迹。他一只手虚拢在离儿的肩头,一只手扶着围栏,正静静的看着我们。
这时,船靠稳了,一道厚重的舢板搭上了码头的石墩。
离儿从他的身边走开了两步,然后回头,对着他轻轻的摆了摆手。
因为他面相阳光的关系,我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大概因为夕阳斜照那橘红色的光让人觉得格外的温暖,似乎他的脸上也是一片充满暖融融意味的微笑。
他对着离儿也摆了摆手。
然后,离儿转身走了,而他又一次直起身子扶着围栏,漆黑的眼睛看向这个码头。
离儿从船上走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仍旧是吴彦秋,还有他身后的几个侍从,其中一个侍从的手里还捧着一个长长的,方形的盒子,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来,都朝着我们俯首行礼。
离儿走到我们面前,轻轻说道:“阿爹,娘,我回来了
。”
裴元修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发心。
离儿又抬头看向我,却像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娘。”
我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倒也没有什么多的要说的,只是看着那个侍从手里抱着的盒子,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离儿一看见我这样,急忙要开口解释什么,但吴彦秋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一样,抢先说道:“夫人,这是我家主人要送给夫人的。”
“……”
又来这一手么。
低头看着离儿微微撅着嘴,带着一点委屈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的光好像也在告诉我“不是我让买的”。
回想起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那些东西,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裴元修看了我一眼。
吴彦秋又接着说道:“主人还让我跟夫人和公子说一声,主人明日还希望能与离小姐同游扬州。”
“……”
这一回,我和裴元修对视了一眼。
但,谁都没说话。
只是,两个人的眉头都微微的皱了起来。
又要一次?
已经接连两天了,他邀约离儿渡江同游,其实这实在不算什么异事,如果说父女相聚,不要说两天三天,就算两年三年都不够,但问题在于他的身份,他中原大地的帝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在他的面前摆着太多的军国大事,不说其他的,就只是这一江之隔却险难重重的金陵,就足够让他和他的朝臣们昼夜难安;但现在,他身处与金陵仅仅一江之隔的扬州,却似乎不打算有任何建树,并且每日渡江来接送离儿,整整两天了。
这,是一个父亲会做的事,但实在不像他裴元灏会做的事。
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