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黄天霸,才是真正的三皇子!
他的神情越发的仓皇不定,我知道,这对于他来说不啻是一道晴天霹雳。即使当初他的行事作风是偏向裴元灏的,但毕竟那么多年,他都身处在一个完全跟皇室对立的阵营,甚至,他曾经是反抗朝廷的长明宗三师之一的武师,现在,却突然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份竟然是天家的皇子,这对于他来说,不止是打击,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我轻轻的说道:“您自己,可以确定吗?”
“我只能这样想。”他目光苍茫:“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的想过,我的爹娘是什么人,他们在哪里,可我一丝线索也没有。”
这……是他这些年来能找到的,唯一的线索。
所以,他笃定,让自己这样的相信。
我沉吟了一番,道:“其实我,几乎可以帮您确定了。”
他一震,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抬起手臂,从手腕上抹下了一串檀香佛珠。那是当初桂嬷嬷在宫中跟我辞行的时候,我特地问她要的。其实那个时候,我要这串佛珠,心里就隐隐有了这个念头,只是我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有一天把佛珠交到黄天霸的手上。
毕竟,世事无常。
谁知,世事真的无常。
我居然真的有机会再见到他,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几乎要落泪。我将佛珠捧在手心里,轻轻的奉到他的面前,哽咽着道:“这是太后曾经佩戴过的东西。我问跟她的那位老嬷嬷要的,能在今天交给你,是太后的功德圆满。黄爷,太后念了这些年的佛,我相信,没有一句是为她自己念的。”
……
之前,在跟他说我这七年多来的经历的时候,我刻意淡化了拒马河谷的一些细节,不是不告诉他,而是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他。只是没想到对于自己的身世,他早已洞察。
而回忆起那一段往事,对我来说,也不啻是一种煎熬。
黄天霸一直沉默着看着我手里的佛珠,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当我的话说完了之后,他还是没有开口,只看着那佛珠。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慢慢道:“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太后对自己的大行,似乎是早有准备的。”
“……”
“所以,她走得很安详,也没有什么痛苦。”
他的眼中涌起了滚烫的流光,眼角挣得几乎发红:“她说,她要做皇帝的阿弥陀佛?”
“是的。”
“所以,她是为了皇帝而死的?”
“……是的。”
“她走之前,可知道我?”
“知道。”
他颤了一下,有些仓皇的抬起头来看着我:“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告诉太后的。”
“她有没有问过我什么?”
“太后曾经问过我,黄爷品行如何,我——”我哽咽着,可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急切的问道:“还有呢?”
“没了。”
“她只问了这个?”
“对,”我点点头,看着他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郑重的道:“这一个答案,对于太后来说,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
“我想,不管自己的孩子身在何处,又遭受了什么苦难,太后其实并不在意。她唯一希望的,是自己的孩子为人善良,坦荡正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胸怀广阔的大英雄。这样,对她而言,这些年的佛经,就没有白念。”
他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又好像两样都不是,只是痛得厉害的表情而已。他颤抖了很久,终于慢慢的伸出手,从我掌心拿走了那串檀香佛珠,放在唇边,深深的低下头去。
我仿佛看到一道流光,从他的眼中滑落,滴落在了那串佛珠上。
我没有开口,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坐在他的对面,就这么默默的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围那瓢泼大雨都慢慢的缓了下来,淅淅沥沥的落在已经湿透了的绿叶上,屋檐下的青石板也早已经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抽搐的肩膀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着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却反而混沌了。
但是我多少也明白,那种刻骨的痛楚。
他问道:“她葬在哪里?”
“皇陵。”
“……”
“皇上在太庙为太后举行了国丧,后来,还是将太后的灵柩送入了皇陵厚葬。”
他哽咽了许久,终于漫漫叹道:“她终究,做了皇帝的阿弥陀佛。”
“黄爷……”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轻轻的说道:“您,您不要太难过。我想太后她——她并不是痛苦的,这些年来她的念的佛,都是为你念的,现在她走了,对她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
“……”
“我想她更希望看到的,是黄爷能好好的。”
“我?好好的?”
听到这句话,他原本满是流光的眼中透出了一丝尖锐而讥诮的神情,那目光刺得我心中也是一阵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倒是他,看了我一眼:“你们这次来,是来做什么?”
我说道:“借兵。”
“借兵?”他俊逸的眉间微微蹙起:“是谁要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