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之后,他问我:“你觉得酒菜如何?”
“是比咱们的好。”
“那我——”
“依我看,你也别订酒宴了,来来回回的送,不方便,还累人。倒不如问老板包下这酒楼一天,把厨子直接接过去,又便易,又不兴师动众。”
他笑道:“到底是你细心。这样也好。”
“嗯。”我点点头:“我还想坐坐,你处理完了来接我。”
“好。”
他起身,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无碍,他这才放心的下了楼。
而等他的身影一消失在楼梯口,我脸上的笑容就慢慢的淡了下来。
也许,再多一刻,哪怕一刻,我的笑容都已经无法再坚持了。
和那个人相对,就算只是他的呼吸,也足以击溃我所有的平静,更何况,看到他苍白的脸,疲惫的神情——我知道,这些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有别的人,比我更有资格去心疼他。
我只是……心疼而已。
我默默的坐在桌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听着那些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喧闹的声音,又斟了一杯已经微微凉的酒,轻轻的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反倒让自己好受了一些,可还想喝的时候,却发现酒已经喝完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店家再送一壶上来,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难道裴元修这么快就处理完了,回来接我?
我作出一点笑容来,正要起身去迎他,却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了上来,一身藏蓝色的袍子,不若裴元修一阵白衣的清雅,却显出了一种异样的低沉?
一看到那个消瘦的声音,我的脚步便顿住了。
他一上楼,立刻看到我站在那里,也愣了一下:“夫人还在这里?”
我看着他,一时没说话,只等到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了,才有些艰难的开口:“你,回来做什么?”
他是不是……
我的心里几乎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看到他转头看了桌上一眼,立刻露出了一点笑容,伸手从他刚刚坐的那个地方的茶杯后面拿起了一个东西,喃喃道:“幸好还在。”
只一晃,但我也看清了,是个翠玉扳指。
他拿起来顺手便套在了大拇指上,然后捏在手心,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见笑了,刚刚落下了。”
我也笑了笑:“大人是个细致的人,怎么也会忘东西?”
“可能是在下刚刚有些不大舒服,疏忽了。”
我微笑着看着他那张掩盖了几乎半张脸的面具:“大人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夫人关心,好些了。”
“大人应该多休息才是。三月初二也不远了,大人还要办那么大一场千叟宴,若身体孱弱,可怎么办得好?”
他看了我一眼,脸色又有些变了,像是转身要走,可走了一步,终究又像是有些迟疑,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一时间,他不开口,我也没有声响,两个人就这么平静的对视着。
也许,是对峙着。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其实楼下,还很喧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加上卖唱女的歌声,小贩的吆喝声,那那么多的声音传到这里,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明明那么热闹,却似乎一点都无法渗透进我们的周围。
我看着那半张面具,从来没有觉得,江南的冬天是这么冷。
他有些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头,慢慢的走了过来,我的心跳也随着他的脚步一声一沉,几乎将我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他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
这么近的距离,我也看着他,看清了他的那张面具,简单而冰冷的扣在他的脸上,虽然堪堪遮住了他那些狰狞的伤疤,却并没有让人好受,相反,那种寒冷的温度几乎已经从面具里渗透了出来,一直透进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