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就是我儿子,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他们家孩子看着稳重,小时候其实是个皮猴子,光着脚丫在泥塘边乱蹦,回家就被女人抓起鸡毛掸子追着打。
像今天这样白白净净的,只有一次——那是他跟孩子妈去镇上的照相馆补拍结婚证,也给儿子拾掇整齐了,还换了照相馆准备的小西装,红领结的。
当时这孩子笑起来多精神。
男鬼后悔了,早知道,他不该带儿子来大城市的。
就在老家读个普通的学校,毕业出来跟自己学点手艺,安安稳稳过一生,比什么都强。
……
“其实我不太明白,”杨峰深思道,“他们被梁进宝一念之差毁了一辈子,跟亲人阴阳两隔,现在只不过打他一顿、吃他一块肉,这样就能让怨气消除干净吗?”
虞听泉忙着救治血人一般的梁进宝,示意冯云霁解答这个问题。
冯云霁拍拍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有纸张摩擦的声响。
“只从梁进宝下手当然是不够的,所以我们还做了二手准备——看,这些是他们生前的亲友提供的照片,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被忘记。
“外面还有人在惦记他们,哪怕只是为了这些真心怀念他们的人,也该振作起来。”
余捷低声嘀咕:“好浓的鸡汤味。”
没人接话,尤其是她突然感性的堂姐余敏,攥着袖口在擦眼泪呢。
杨峰继续刨根问底:“照片也可以是合成的、伪造的,能保证楼里每个鬼魂都相信吗?”
冯云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你以为公寓里隔三差五发放的物资,是从哪来的?”
杨峰微微一怔。
他想说,那不是公寓管理处让人下去领的吗?
可是公寓管理处的背后又是谁呢?
“是我。”
冯云霁顿了顿。
“本来是由我负责这里,梦境之外这里是一栋被封印的死楼,因为有些居民的遗体跟建筑已经分不开了,所以每天都有人在附近祭拜死去的亲人。
“我会把其中一些祭品通过特殊手段带到梦境里,就成了实物,居民以为这里正在被隔离,所以东西就用赈灾物资的名义发放。
“可是自从你们这些人来了,我突然失去了对这里的管理权,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进出。”
好在小汤圆卧室里的那扇门还能用。
她把需求写在纸条上,外界的同事联络到当年那些死者的家属或挚友,向他们讨来书信、全家福等物品。
这些凝聚着爱的物件,才是感化死者的关键。
大多数居民看完这些东西,愿意退一步。
只要能让他们亲手惩治罪魁祸首,以后也让他们定期与亲友通信,过往的纠葛可以一笔勾销。
冯云霁接着说:“怨气的化解需要时间,可能三五天,也可能是三五年,终有一天等到他们彻底放下,或是功德做够了,就具备了转世投胎的资格。”
话说到这里,她又问:“之前让你们去搜集礼物,都攒够了吗?”
众人互相看看,个别的几个惭愧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候,杂乱的脚步声冲向这层楼。
领路的是个老头,穿一身笔挺的正装,看上去就像要出席学术活动一样。
他跑进来看了一圈,目光却不是落在只剩一口气的梁进宝身上,而是贪婪地盯着别的活人。
虞听泉冒出不好的预感。
只见老头身后冒出一个个脑袋,不是他带来的鬼怪,那都是跟他一样的面孔。
每一颗脑袋的眉心都有字。
仁、义、礼、智、信……
可他本人顶在脖子上面的脑袋却是青灰色的,眉心赫然刻着一个血字:
贪!!!
“报仇?报仇有什么意思……活着出去才是最妙的!”
老头的长舌头在唇边卷了一圈,口水滴答。
他瞄中了血气方刚的蒋诚英,飞身扑过去。
身后的一串脑袋因此相互碰撞,纷纷向最近的同伴发出斥责——明明脑袋上都写着儒家真言,叫骂起来却像泼皮无赖。
现场的秩序乱了。
有人认出了他:“曾教授!”
虞听泉下意识说:“是你,那个把妻子关在家里三十年的伪君子!”
老头嘿嘿笑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尖锐的指甲扣住蒋诚英的手臂:“我就要这个,谁都不许跟我抢!我一定要第一个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