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衍佩着侄儿的剑,袖手站在另一处据点的巨木堆前,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差不多了吧?都该醒来了。”
丧尸已经突破了火门的外城。它们无可阻挡,只要一具丧尸爬上城墙,它就会占领那一片,十几个军士无法击退它。后面的丧尸却还在不停地往上攀爬,城墙无处不是它们的进攻方位,根本无从调兵防御。
“地门……地门……被突破了!”斥侯狂奔着冲上瓮城的城墙。
息辕被叔叔拉了起来。
姬野慢慢地张开眼睛。
主帅的勇猛令陈国军士忽然振作起来,所有人跟着费安大吼。他们踩着战友的肩攀上墙头,用手中的武器向下刺戳。陈国精锐的刀手们已经把他们的单手刀紧紧捆在了长杆的末端,隔空向着丧尸的心脏和双眼刺戳。有人把几十支火把从墙这边扔了过去,照亮了被工事围绕的一片空地,火光中丧尸们扑向墙头,军士们咆哮着刺杀。有人被丧尸抓住腿拉了下去,几乎是立刻被跟上来的丧尸撕碎了,而他的位置立刻有人补上。
“快逃吧!将军!”副将手脚无力。
地、水、风、火、云、雷,六处城门连续被突破或是放弃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地传来。斥侯的报马一匹接着一匹,前一个刚刚跪在费安的面前,后面的马蹄声已经传来。
亲兵捧上了他的铠甲,同样是一直保护到指尖的全套骑兵重铠,胸口纹着风虎|骑兵特有的虎纹。只有罕见的几处可以生产这样做工精湛的重甲,冈无畏昂首而立,让亲兵们将重甲的部件一件一件套上他的身体。
古月衣在箭雨中抬起头,看着黑夜里星星点点的铁光像是一阵飞扑而来的蝗虫。李长根似乎要大笑,而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古月衣握到了弓。
费安看着天空:“要下雨了,我们若是这样死了,尸体怕是会很快发臭的!”
“将军!”副将的声音颤抖着,他指向远处。
他转身下城,那里有他的战马,战马的全身包裹着铁甲,直到马蹄,这种罕见的马甲很重,会让战马很快疲倦,即便在冲锋的时候也未必会采用。
丧尸们没有发觉它们已经被分割开来了。它们从六门入城,像是凭着野性游荡的兽类,进城之后只知道寻找前进的路,去寻找活物。但是整个殇阳关的结构已经变化,新筑的工事是高厚的墙壁,把一些道路封死,又刻意地留出一些缺口,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把砖块筑成的巨大梳子,把丧尸们梳理成小队,不断地向着陷阱的深处推进。
“城门被突破?”
费安扭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相信那个姓百里的,虽然白毅更让人讨厌一些,不过至少白毅现在还不至于成心把我们往这些死物的刀口上送。”
这是一场蛊惑人心的大梦,所有人在同一瞬间醒来。他们面对着身边长鸣的武器,这些武器如同愤怒一样剧烈地震动着。古月衣抓着长弓追翼,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白毅要把自己的弓郑重地交给他。
这个瞬间费安的剑如同离弦的羽箭那样射出,准确地刺入丧尸的眉心。费安的手腕拧动,绞碎了丧尸的双眼。他毫不停留地拔了腰侧的短佩刀,一刀平挥,将丧尸的脖子切断。丧尸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下,头颅挂在费安的剑上。
费安面无表情地看过去,黑色的影子密密麻麻,它们狂奔而来,却没有一人大吼。它们冲锋而来,有如离国的赤潮那样令人战栗,却没有发出任何人声。这是一次沉默的冲锋,侵吞一切活物。
陈国仅剩的四千多人全部背靠着新砌的工事,手持武器。为了修建这些工事,白毅下令拆掉了殇阳关中几乎一半的兵舍。这座蔷薇皇帝临终前修建来庇护万世子孙的城关,如今每一块砖都发挥了作用,七百年前的砖依旧坚固,是建造工事的绝好材料。
他忽地起身,登上墙头,拔剑高呼:“干掉它们!”
什么是最可怕的事?不是丧尸,也不是死亡,最可怕的事是站在自己心里最深的地方,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那是每个人心底深处的鬼魅,吸取记忆而存活,却又被强行封印在记忆的底层,不让它露头。可是它不能被杀死,也许可能被战胜。
战局的发展没有出乎费安的预料,他听到警钟的第一时间便冲上了雷门的城墙。他想自己毕生都无法忘记所看到的那一幕,成千上万的丧尸,它们抠着城砖的缝隙往上攀登,夜色下它们的身影密密麻麻,就像是整个蚁巢的蚂蚁向着树的高处爬去。它们手中握着已经锈迹斑斑的战刀,它们已经站在城外日晒雨淋很久了。守城的军士往下砸着砖块,又用长枪往下捅,想把它们从城墙上捅下去,可是丧尸们变得分外的矫健,它们甚至可以在城墙上迅速地平着移动来避开砖块,长枪刺到它们的身体里也丝毫不起作用,它们往往会一把抓死枪杆,顺势上窜,挥刀切断持枪军士的喉咙。
“女人!”费安冷冷地一笑。
“跟这些东西作战,和跟人作战不同。它们没有畏惧,不会退却,必须杀死最后一个,否则这场仗打不完。”冈无畏冷冷地说,“瓮城虽然有地利,却不是不可突破的,它们已经突破了外城,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爬上瓮城。太多了,我们挡不住。”
费安冷冷地看着那些狂风一样迅速扑近的丧尸,它们不再木然,变得不可思议的灵活和矫健,从黑暗中首先暴露出来的是它们的牙齿,森然的白,牙床却是死朽的黑色,完全融在黑暗里,然后是灰白色的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费安抽了抽鼻子,能闻见那股尸体的味道,令他想起多年前他踏进施用了尸毒术的五河城,那股味道至今不能忘记,至今他作为克复五河城的英雄入城,还能闻见那股令人呕吐的气味在鼻尖蔓延,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可帝都的长公……”
一百名遴选出来的大力军士在瓮城的城墙上以人力掷出了数斤重的陶罐,陶罐落到外城的城墙上碎裂,火油泼洒得无处不是,也淋在丧尸的身上。这些失去了生命的东西并没有觉察到这种液体的危险,此时火箭已经紧跟着射来。休国紫荆长射的射手们不曾辜负自己的盛名,比普通羽箭长了八寸的长箭准确地扎进丧尸们的身体,瞬间引燃了火油。
吕归尘扑了出去!
他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原来是我自己怕看你的脸啊,看到了,我才会想起你已经死了……”
“有人……有人夹在丧尸里,打开了城门!已经有丧尸冲进了城里,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