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走到了篷车前,扭过头去看着那些牧民,“多谢你们。”
“将军也有这种感叹么?”大君忽地回过头来。
“拓拔将军知道我要宣布什么事么?”大君低语。
年纪最大的神巫小步走近,“大君,我们已经听见冥冥中天神的应答,世子的灵魂已经被接引到天上去了,正在盘鞑天神的云城里面享福。”
拓拔山月被他的目光微微刺了一下,忽地有些惊醒,摇了摇头,“想起了一些旧事,都是些无谓的感慨。”
“你们的弟弟这就真的死了,他在盘鞑天神的怀里,满是欢乐。而你们,我的大儿子和三儿子,你们是我最聪明的儿子,都可以成为下一个世子,你们悲痛么?”
他脸上有一丝为难的神色,“有一伙朔北部的牧民闯进来吵着要见大君,他们说带着马队经过城边的山溪,找到了……世子!”
暴吼声惊乱了所有人的心神,人们惊讶地看见大君忽然抢过了那根牛骨对着神巫的脑袋砸了下去。神巫翻了翻白眼,软绵绵地倒在车前,大君踩着神巫的背登上了篷车,把那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揭开篷子看看!”巴夯下令。
大君愣了一下,“拓拔将军这番话,我还是没有听得很明白。”
比莫干抬起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
轻微的骚动从人群外传来。
大君指了指火堆前方的女孩,“这些天,常常会自责,觉得我称雄北陆几十年,却不曾真的对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好。他们说,这半年来,她总是这么站在阿苏勒被掳去的那片草地上,没日没夜地。她在等着看他回来。看见她,心里觉得真正在乎阿苏勒的反而不是我这个父亲,其实有些话早该对他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虽然是个懦弱的儿子……”
五王子失踪已经有半年之久,大君一直没有宣布他的死讯。贵族们都关心着新的世子人选,可是大君那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偶尔会有牧民说在草原上看见了独自流浪的孩子,像是五王子的模样,可是每一次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阏氏……阏氏……”上了年纪的老女人轻轻抚摩着夫人的头发,夫人却还是痴痴地微笑。
巴夯犹豫着,“大君,那些人确实看着像是来要赏金的。”
东陆的使节也在邀请之列。雷云孟虎在铠甲外罩了一件白色的麻衣,立在拓拔山月的背后,压低了声音,“将军,我们的大事也该定了吧?”
“你疯了?”
比莫干和旭达罕都没有说话。
“慢!”大君喝止了他。
拓拔山月点头,“大君对于新世子的人选,已经有了决定吧?”
神巫终于耐不住性子,跟着过去看了一眼。
拓拔山月微微侧头,看见大君脸上有一丝迟疑。
远处“乓乓”声传来,神巫在头顶击打着烤焦的牛肩胛骨,那声音空寂辽远,最后渺渺地散入空茫。
“我知道你们很难说,是啊,说什么呢?你们弟弟的死,就是你们成为世子继承金帐的机会,你们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连我这个父亲都不知道了,”大君摇头,“生在帝王之家,居然连哭笑都由不得自己啊。”
拓拔山月沉吟了一会儿,上前一步和他并肩而立,“杀再多的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亲人,未必知道什么是生死吧?”
“比莫干、旭达罕,你们过来。”大君对儿子们招了招手。
“世子……世子已经死了……这是鬼,鬼……鬼现身了!是鬼啊,是鬼啊!”他惊恐地大喊起来,急切地敲打着牛肩胛骨,嘴里念着古蛮文的经文对着孩子的头顶敲了下去。
牧民们被带了进来,他们都裹着没有硝制过的皮子,葛布衣服的袖子扎在腰间,确实是草原上最贫困的流浪牧民。他们赶着一辆蒙着布篷的大车,排队跪在了车前。
今天是五王子阿苏勒下葬的日子,谁都知道大君的心里远不如表面上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