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泽的口气很不好,似乎遇到了什么事,话筒沙沙作响,信号似乎很不好,尤佳费力地听了半天,总算听出柏泽是答应了的意思,就跟他约好时间地点。
“……”想象到什么,你把手伸到马桶里去捞电话吗?
半个小时之后,柏泽坐在一间简陋的小店里,看着桌上尤佳所说的“大餐”,面无表情,怨气冲天。
柏泽:“……”
陈女士笑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没有吃过我们这一辈人吃过的苦,也就不能要求他们和我们一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像我那一儿一女,一个还没长大,成天喜欢吵得要命的重金属摇滚乐,照片贴了满墙,一个不去家里的公司,却偏偏跑去当什么法医,成天跟尸体打交道,我想想都觉得害怕,说也说不听,只好由她去了。”
尤佳从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家庭变故,父母都不在身边,她也很少感受过来自父母的亲情关爱,是以跟郁涛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将郁涛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诸多照顾,正是出于内心深处的缺憾和弥补的心理,饶是如此,郁涛的父母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用慈爱鼓励的目光安慰她,对她说“你是个好姑娘”。
尤佳自知理亏,谄媚赔笑:“不要这样啦亲!其实我也是为了感谢你,请你吃饭,出发点是好的对不对,不知者无罪,这间小店开了很多年了,老板卖的不是食物,而是良心,绝对没有你所担心的那些地沟油,饭碗残留洗洁剂之类的事情!你尝尝看,真的很好吃,我拿人格担保,绝对不骗你!”
这应该算是尤佳跟郁涛分手之后过得最开心的一天了,除了周女士和陈女士之外,后来她还认识了在场的其他人,当然聊起来未必像周女士和陈女士那样投契,但是同样都是有修养的体面人,举手投足之间就让尤佳觉得深受熏陶。
尤佳被她夸得挺不好意思,忙道:“陈姐太高看我了,我之前就是太浮躁了,才想着过来学学茶道,好让自己更安静一些的。”
陈女士:“那也得肯来才行,我就是让我女儿来,她都不肯来的。”
尤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需要多么大的毅力才能控制住此刻脸上的表情。
不,还是不要问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在把电话捞起来之前,马桶冲了吗?
陈女士温和道:“我看人很准的,从来不会出错,你是个好姑娘,将来肯定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哎呀,你不要瞧不起这种小店,最美味的食物往往不是在高档餐厅,而是隐藏在民间啊!”尤佳亲自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他。“来,快尝尝,这里的肠粉很好吃的,料又足,我担保你在本地最知名的茶楼都吃不出这种味道。”
柏泽冷笑:“不管能不能抢救,我都不会再碰一下,本来如果不是某个神经病跟催魂似的一直打,我也不用去接!”
不,那画面太美我不忍看。
陈女士这句话恰恰触动了尤佳的心房,让她禁不住眼眶有点湿润,连忙低下头,以免失态。
陈女士:“客服怎么了,你现在是客服,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客服,你别以为我在安慰你,其实我和我老公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因为生意失败走投无路,夫妻两人差点抛下子女双双去跳海呢,后来不也熬了过来,有了今天,年轻人就要大胆往前走,前面总会有路的。”
柏泽:“很好笑是吗?”
可正是这样的举动,更让陈女士觉得这姑娘为人真挚,就连长相稍显严肃的周女士,也露出了柔和的神色。
“不可以。”柏泽表情阴森森的:“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澡,电话一响,我就去拿,结果手湿拿不住,电话掉马桶里去了,但是电话泡在马桶里还一直在响,接下来的事情你可以想象得到了吧?”
学习其实只是一个很宽泛的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有修养的人身边待久了,自己或多或少也会受益,更何况周、陈两位女士对尤佳极好,并未因她职业缘故就瞧她不起,尤佳既如沐春风,又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为她带来这一切好运的人。
尤佳:“那用你的人格担保。”
陈女士装作没看到尤佳的小动作,笑道:“其实真不是我帮茶馆打广告,你们来这里算是来对了,这里的老板姓孙,平日里也喜欢到处跑,天南地北交游广阔,上次我老公正好有空,我就陪他一道跟着孙老板去了趟普陀山,他跟山上法雨寺的大和尚是旧识,托他的福,我们听禅吃斋品茶,很有收获。有时候孙老板还会在这里亲自给大家讲茶,表演古琴,这边偶尔还会有玉器鉴赏交流,不仅修心养性,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她们两人都是同龄人,交流起儿女经来自然有很多话题,不过陈女士却不会冷落尤佳:“所以我看到小尤这样的姑娘才觉得特别喜欢,现在有几个年轻人肯静下心来安安静静地学上几样东西了?”
这里说是学茶道兼喝茶的雅致场所,其实也是一个另类的交际场合,抛开尤佳这样的特例不说,像周女士和陈女士这样身份地位相当,平时因为行业不同,并不相熟,又因为彼此没有利益矛盾,这个地方反而能够让她们放下心防,交上一两个真心的朋友。
尤佳:“那就更是我这个当晚辈的幸运了。”
柏泽幽幽道:“你想不想知道在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真是太令人同情的遭遇了……
“今晚有没有空,我请你吃大餐啊!”尤佳很开心地道。
尤佳:“因为我没有人格啊。”
周女士呵呵一笑:“没关系,那我偷偷地玩。工作是做不完的,从前年轻的时候,我总恨不得每天把睡觉的时间也省下来,现在却盼望能多一点属于自己的休息时间,可惜我女儿不喜欢从商,只喜欢当她的律师,我这份事业,估计是后继无人了。”
尤佳笑笑:“陈姐再夸我,我都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了,您女儿是法医,工作必定是很忙碌的,许多大案要案的沉冤昭雪,真相大白,都离不开法医的辛劳,我一个游戏客服,怎么能跟她相提并论呢?”
电话足响了三分钟后,终于被接了起来。
尤佳那番话其实并不是自卑,仅仅只是谦虚和客气,但是对陈女士的好意,她也十分感激:“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努力的。”
周女士也笑道:“能认识你们,我就知道我女儿让我来这里是来对了。”
柏泽:“我干嘛要把人格借给你担保?”
尤佳:“没有,你看我的脸,我现在的心情明显沉重而严肃啊,那你的电话怎么样了,还能抢救一下吗?”
而且她不难揣测根据柏泽的语气猜测他的内心处于什么样的状态,譬如说:你说要请老子吃大餐结果来这种破烂地方你对得起我把电话从马桶里捞出来的手吗!
于是她在离开茶馆之后,就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尤佳直觉不妙,猛摇头:“我可以不想知道吗?”
柏泽:“你没有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