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下人伺候纪砚尘洗漱穿衣时,负责在外查探情报的与归回到太子府,隔着一扇精致的雕花屏风向里间的纪砚尘汇报做昨夜探听来的情报。
“这么说来,贺将军明日参加完宫宴就要走了?”
纪砚尘懒洋洋的声音飘出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昨夜贺将军就已经在整肃队伍,为返程做准备了。”与归低垂着头,一五一十将自己探查来的情报吐出。
里间沉默须臾,响起极轻的嗤笑:“还真是着急啊。”
言罢,纪砚尘随口一问:“凉上使团呢?”
“他们今日去了礼部,应该是为了端州七城的事做最后的磋商,明日宫宴他们也会去。”与归飞快答道。
里间又安静下来,与归没有收到让他退下的吩咐,便依旧站在外间,低垂着头,等待下一步命令。
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停了,负责伺候的婢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出,各个低眉敛目不敢多看分毫。
这些人都是经过严苛教导的奴婢,自然明白在主子身边少听少看少说的道理。
婢女离开后又过一会儿,才有一个脚步声缓缓踱出,纪砚尘的声音随之响起:“贺成江如何了?”
他本是随口问起,却不想与归听到这个问题时脸色倏忽有了变化,眼神也根本复杂难明起来。
纪砚尘低头整理袖袍,没听到回答心中有异,抬眸看来。
与归感知到目光落在身上,浑身一震立刻回过神来,头更低了几分:“贺世子他……”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阐述情况,默然片刻,纠结的样子让纪砚尘眉头上挑。
“怎么?皇帝为难他了?”
“这倒没有,陛下赐了他南城指挥使的职务,宫宴后便可上值。”与归轻咳一声。
“那是怎么了?”他这样子,让纪砚尘眉头微蹙,隐有不满。
与归察觉到了,连忙正色,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昨夜回到侯府,世子与将军在书房谈了一炷香时间,然后…额,然后不知为何被贺将军追着满府揍了半宿,今日想必得躺在府上好生休养。”
纪砚尘总算知道与归为何这般吞吞吐吐,听闻消息的他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贺成江又闯下什么祸事,让贺尧如此生气,不顾夜深硬是追着揍得鼻青脸肿。
与归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可不管他怎么探查都不明缘由。
就在殿中两人都沉默时,门外风行的声音传了来:“殿下,方先生来了。”
纪砚尘回过神,应了一声,转身坐在不远处的桌前,对与归挥挥手:“你下去吧,盯着二皇子府和严家,有任何动向皆要向孤汇报。”
“诺。”
与归退下,与方平宏在门口擦肩而过。
“你昨日没进宫啊?”方平宏语气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昨日将他和阿衡安置在太子府后,太子就会进宫见皇帝,可不想竟然没去。
“稍后再去也是一样。”纪砚尘不慌不忙,对去见皇帝这件事丝毫提不起兴趣。
方平宏也无意掺和皇室中事,没说什么,坐下对纪砚尘抬了抬下巴示意。
纪砚尘这几日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他这种动作的意思,熟稔的伸出手搭在桌上,淡淡开口:“孤东宫库房中有许多珍惜药材,今日让人去搬出来,先生要用什么自去库房调用即可,没有的便知会风行一声,他自会去寻。”
方平宏很快就收回手,点头:“行,有你这句话就好。稍后我给你写几味药材,你进宫后可以让个人先将它们带出来,快的话今夜就可用上了。”
纪砚尘点点头,见方平宏起身要走,忽而开口叫住他:“先生。”
“还有何事?”方平宏回头。
纪砚尘想了想:“先生可有什么法子,让孤的身子看起来更弱几分,最好是让人一眼瞧着就病入膏肓的样子。”
方平宏闻言挑眉:“你如今看着就够弱了。”
“还不够。”纪砚尘摇摇头,意味不明,“这样还不够。孤如今刚回京,只有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才能让人心中松懈,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得到想要的。”
方平宏闻言,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纪砚尘不慌不忙,眉头微微上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方平宏坐回位置上,苍老的脸上神情冷漠:“我是贺成江请来给你治病的,不是你麾下幕僚。简单来讲,我只负责治病,不负责给你解决各种烂摊子。懂吗,太子殿下?”
纪砚尘早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贺成江之前就同他讲过方平宏那所谓的三不治。
他浅浅一笑,笑容温和又包容:“孤明白,不明白的是先生才对。”
方平宏轻哼,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从你答应下山给孤看诊的那一刻开始,在他人眼中,你就已经是孤的幕僚了,不管你做不做孤让你做的事都是一样,在所有人眼中,先生你已经是与我生死相连的人了。皇帝一直想着废太子,世家时刻防备着我削减他们的权力,我几位皇弟也始终虎视眈眈盯着孤这个位置。您说,他们若知道先生是唯一能救我的人会怎么做?”
看着方平宏脸色越发难看,纪砚尘依旧是不紧不慢:“他们可是连襄州那件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老夫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能有什么好怕的。”方平宏还是嘴硬。
“先生是不怕,可阿衡还小啊。”纪砚尘微微一笑。
方平宏:“……”
他看着纪砚尘脸色有点难看,半晌才有些恼火地道:“我就说不能治皇室中人,一个个的都是狼心狗肺,说利用就利用。畜生都比你们知道感恩。”
纪砚尘对方平宏的抱怨并不在意。
他说得也没错,他纪砚尘就是狼心狗肺,也就是抓准了方平宏的软肋故意威胁,可那又怎样呢?
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如何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