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幸的死就像是给所有人打开了一道闸门,凉上最后的反抗都因为这道闸门烟消云散,甚至没能掀起太大的水花。
阳城是尉迟幸主动送给玉水军的,贺尧没费力气就把这座城收入囊中,玉水军们腰间的长刀没能喝到敌人的血,一个个忍得难受。
贺尧大概也觉得这样的胜利太过平淡无波,开门放走了大半玉水军,让他们追着贺成江一路西下。
纪砚尘是在城破的第二天被云青等人亲自护送着到阳城的。
这是年后贺尧第一次看见纪砚尘,着实被他瘦削苍白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将人安置在知府后立刻把孟大夫揪了过来。
“殿下这怎么回事,我看着怎么那么不对劲?”
从表面上看,纪砚尘没有任何异常,他很清醒,能条理清晰的安排所有事情,也很听话,大概是知道自己吃药和尉迟幸拼着命打了一架的事很严重,这段时间完全是孟大夫让吃什么吃什么,让喝什么喝什么,外人看来没有半点问题。
但贺尧这么多年养成的敏锐还是告诉他,纪砚尘这样子不对劲。
孟大夫面对这个问题很诡异地沉默了,很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把纪砚尘的情况说了一遍。
和尉迟幸那一战的确让纪砚尘成了强弩之末,原本他在弄死尉迟幸的当天就会非常危险,孟大夫都已经做好了从阎王手上抢人的准备,毕竟纪砚尘就是他们这次西征的目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西境的,哪怕是豁出这条老命孟大夫也得把纪砚尘救回来。
可令人震惊的事,纪砚尘没有昏迷也没有发烧,结束战斗的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平静的处理后续,平静的吃饭睡觉,平静的回到阳城。
看起来他是什么事都没有,实际上他只是在撑着一口气。
只要这口气一泄,此前积压的种种暗伤会千倍百倍地奉还到纪砚尘身上。
“那现在怎么办?”贺尧听得直皱眉,看了看纪砚尘紧闭的房门,心里涌起不安。
孟大夫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勾勾看着贺尧的脸,幽幽道:“要不你发一道军令把世子召回来?”
贺尧不明所以:“为什么?”
“对那位的身体有好处,他不能这么熬下去,若是继续这么下去,恐怕活不到回郢都。”
孟大夫语气有些异样,贺尧听出来了,但是他不理解。
“这和淮之有什么关系?”
孟大夫:“……”
面对这个问题,他忍不住用‘你真的是贺成江亲爹吗’的表情看着他,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地意味,这让贺尧更迷茫了。
但是大夫的话总有大夫的道理,贺尧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让人传了消息出去。
更让贺尧觉得离谱的是贺成江的反应,在收到消息后,他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直刺凉上腹地,打得凉上人都是措手不及。
阳城破城的第四日,一匹黑马如同利箭般冲入阳城大门,差点吓得留守的玉水军以为发生了敌袭,追着那马冲到知府门口他们才意识到那是他们远在外面打仗的世子。
贺成江回来了。
纪砚尘早就得到了消息,马匹入城时他就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把近身伺候的众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贺成江策马停在府门前,马还没停下他就先一步跳了下来。
纪砚尘站在知府大门的台阶上直勾勾看着他那张因为多日奔袭而有些憔悴的脸,他的眼睛依旧是明亮的,像是黑夜里的星辰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贺成江远远看到纪砚尘的时候胸腔中就跳跃起难以遏制的情绪。
他很想冲上去抱住纪砚尘,想拥抱他、亲吻他、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这种情绪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来的猛烈,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心跳。
他忍不住放慢脚步,不希望让纪砚尘听见自己因他而澎湃的心跳。
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在他面前显得从容一些。
他在纪砚尘面前站定,垂眸与他对视,周围的一切都在两人目光交接时消退,他只能看见眼前人,只听见他的呼吸,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贺成江朝纪砚尘伸出手,牵起他的手,感受他越发瘦削的手掌。
他主动低下头,与纪砚尘额头抵着额头,心里的紧张、焦躁和渴望都在这一瞬化作了铺天盖地的心疼。
他的阿砚在他不在的时候承受了那么多,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