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桌上的砚台猛然被人拂袖挥开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重而恐怖的闷响。
整个御书房内没有人敢说话,他们甚至连大声呼吸都不敢,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听着上首的皇帝发出嘶哑暴怒的声音:
“是谁?!是谁把这些消息传出去的!!”
安帝双眸赤红,眼中涌动着暴虐的怒火。
就在不久前的早朝上,礼部尚书毫无征兆说出太子没死的消息,当场让他呆在原地,脸色大变。
等安帝勉强从震惊中清醒才发现满朝文武竟然有一大半都已经提前知晓这个消息。
安帝无法描述自己当时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头晕目眩,几近晕厥,他甚至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还没能为即将到来的南方洪水做好安排就匆匆宣布退了朝。
在然后便是刚才在御书房的暴怒了。
安帝脸色非常难看,他的确有想过是不是应该不管那个消息,让纪砚尘就这样‘悄无声息’死在凉上,但他万万没想到短短不出两日这件事情竟然就已经传遍了文武百官的耳朵。
是谁?
是谁将消息透出来的?!
安帝心中惊怒交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跪在不远处的李德贵。
那是平时与他接触最密切的人,是整个皇宫的大太监,也是整个皇宫太监宫女里权力最大的,如果说他身边有谁将消息泄露出去了,那非这个人莫属——那天驿使所说的那些话,也只有他们二人听过!
李德贵是何等人精,脸色刷地惨白一片,嘴唇苍白发抖:
“皇,皇上……”
安帝死死盯着他抖动的身体,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李德贵,朕平时待你如何?”
李德贵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哆哆嗦嗦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陛下,陛下对老奴,老奴极好,就是老奴的再生父母……陛下,陛下,老奴绝对没有将消息透露出去半分啊,陛下!”
“如果不是你,那是谁?”安帝阴恻恻地瞪着他,眼中的杀意难以掩藏。
“陛下!”李德贵连忙膝行到安帝脚边,颤抖着拉住他的袍角,抖若筛糠,“陛下!老奴绝对没有做过背主的事情啊!私自传这种事情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老奴…老奴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啊!陛下,老奴从小就跟在您身边伺候,老奴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最清楚,老奴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啊!陛下明鉴啊!!”
大太监撕心裂肺的求饶听得周围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安帝也沉默了,他站在桌边用力闭上眼,呼吸里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许久他才睁开眼猛地一脚将李德贵踹飞,咬牙切齿地道:
“是不是皇后知道了?!朕问你!是不是皇后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整个郢都只有那个女人可能做出这种事!
李德贵被踹得跌下台阶,一头撞在旁边的龙纹柱上,顿时头破血流。可他不敢吭声,颤抖着道:“老奴一直让人盯着凤栖宫那边呢,皇后娘娘身体不好,除了崔院使以外这几天根本没人见过娘娘。”
“怎么会不是她?!”安帝双目赤红,根本不相信李德贵的话。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尖细的通报声:“皇上,左相国求见!”
偌大的御书房瞬间安静止住,安帝眼中的赤色飞快消退,心跳砰砰鼓动着他的耳膜。
。
厚重的大门打开。
陈柏言跨步走入门内,他两鬓斑白,容色苍老枯黄,身体微微佝偻,穿着一身红色公服,前后补子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展翅仙鹤。
走到房间正中,他才朝着上方抬起自己满是褶皱的眼眸。
那双眼眸锐利而狡猾,能在瞬间便锁定目标并对周围的一切做出判断。
安帝端坐在台阶之上,在宽大的桌案后挺得笔直,看上去平静且自然,但陈柏言仍然从细枝末节中判断出了刚才在这个房间中发生了什么。
“咳……”安帝一拳抵在唇边,拉回陈柏言的思绪,用温和的声音开口,
“爱卿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陈柏言当即对安帝拱手行礼,因为弯腰低头,安帝并没有看到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嘲弄:“老臣只是听说太子殿下不久前曾传信回京,今日特地前来与皇上商量这件事的。”
安帝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把给他添茶的小太监吓得脸色惨白。
“……是吗?确实有一封信。去将这封信拿给爱卿看看。”
安帝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示意小太监将放在桌角上的一封信递给陈柏言。
陈柏言很快便将信看完了,他慢条斯理地将信纸叠起来重新放回去,并未第一时间说话。
安帝却已经在这个佞人窒息的安静中烦躁到了极点,耐着性子开口:“爱卿有什么想法?”
世家与太子向来不和,陈家又是如今的世家之首,想必陈家不会主张贸然去救人的。
“臣认为应该举兵西征,将太子殿下从凉上接回来。”
陈柏言的话如同当头一棒,让安帝震惊得嘴唇发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陈柏言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他的反应,缓缓道:“前年秋凉皇意外病逝,距今已有一年多,若不是凉上情况特殊,又有人专门从中作梗,凉上早已经另立新皇重归和平。陛下,凉上内乱一年有余,国力早已耗损大半,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只要西启侯趁此西征,或许能获得我们意料不到的好处。”
在陈柏言的话语中,安帝渐渐平静下来,逐渐被他带着一起思考起来。
陈柏言见时候差不多了,随即又加了一把火:“我听说西启侯世子也已经过了冠礼,恰好南城指挥使位置空缺,待此次西征后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那位世子和太子一并召回郢都。”
安帝心中一动,表情略有些动容了。
若真如陈柏言所说行事,西启侯因为这场西征被迫送长子入郢都,贺尧心里肯定不好受,想必不会与太子深交,至于那南城指挥使的位置……
说到底南城兵马司也不过是些世家子弟随便玩玩的地方,就算让贺成江来当这个指挥使也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甚至还能给他更多寻找新的镇西心腹的时间。
这简直就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左相国说的是。”安帝眼中最后一点阴郁终于消失不见,抚掌笑了起来,“左相国说得极是!朕这就下诏允许西启侯骑兵西征!”
陈柏言平淡的点点头,又与安帝说了一些事才终于在天色渐深时离开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