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磅礴的宫殿驾临于整座郢都鬼城之上,血红色的朱漆染满每一根梁柱,线条凌厉坚韧,好似恶鬼受刑时的凄厉哀嚎,飞檐刺破薄雾,数以万计的黑瓦片隐没于微光之中,无尽又无尽的骸骨堆砌成宫殿的地基,数百铠甲齐备的阴兵护卫四方。
正是在这座阎王殿里,无数魂魄的去向被一一审判称量,或过奈何桥轮回转世、或入十八层地狱提受刑罚。
第二阎王殿内。
冰凉的石柱支撑着巍峨磅礴的厅堂,殷惟郢低头看向地面,清一色的灰暗色调,泛着幽幽的蓝光。
自她被带入这座鬼城郢都里,不过堪堪一个时辰。
只是这短短一个时辰,却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殿下一切可还妥帖?”
一个鬼魂侍女无声无息地来到身后,殷惟郢回过头,才发现她是飘着走来的。
女冠微一抬手道:“无碍。”
鬼魂侍女毕恭毕敬地点了个头,正欲往后退走。
殷惟郢这时不由出声道:“我父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那被一众赏善司跪伏的人们,称呼那人为阎王殿下。
可他的脸,却明明与自己的父王如出一辙,几乎一模一样。
而后面自己喊他父王,他也并未否认,反而噙起了慈爱的目光。
这让殷惟郢想不明白。
鬼魂侍女此时应声道:“这等大事,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跟你透露口风,而阎王爷也说过,待他处理完事后,他自会跟你说清楚。”
殷惟郢听到之后,眉宇间疑虑未散,但如今孤身身处此地,哪怕千般困惑,也只能先吞在肚子里。
而鬼魂侍女见她不再说什么,便先行退去了。
殷惟郢不知在这厅堂里等了多久,她只是孤身独坐,按了按心口,忽然有些刺痛感。
隐约的痛感由内而外地涌出,有根针刺了刺心头。
她垂起眉头,想到了重新封印混沌的那一幕。
还记得那时,当那封印混沌的石门阖拢,她元婴追逐着陈易进去之后,便断了联系。
元婴本由魂魄而成,这段时间来,女冠总有些魂魄缺失之感。
但内视己身,却发现三魂七魄俱是完好无损,所以她想来想去,也弄不清缘由。
而这种刺痛感,刺着刺着,好像提醒她丢了什么,可她想不到,自己到底丢了什么。
殷惟郢一边回忆,一边在这会客厅里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脚步声稳重、内敛,八方步走得有条不紊。
那众人口中的阎王爷楚江王,已踏入到了会客厅之中。
“惟郢。”
那人开口道,嗓音唏嘘:
“好久不见。”
殷惟郢拧过头来,迟疑了一会道:“…父王……”
“你有很多不明白,朕都知道。”只见他到主座上从容坐下,怀念地看着殷惟郢,缓缓吐字道:“朕和你外面的父王,不是同一个人。”
殷惟郢刹那惊愣,眼前之人分明与父王生得一模一样。
她提起警惕,小心试探着道:“那你是谁?”
他端坐在主座之上,一手抬起,手肘抵住扶手,整个人跟主座融为一体,并无不丝毫自然之感,这般的人好似生来就要头顶冕旒,立于万人之上。
“他们给朕上的谥号大抵是…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孝皇帝。”
女冠的瞳孔骤缩。
那是先帝的谥号,
眼前之人…竟是大虞先帝,到了阴曹地府成了阎罗王?!
殷惟郢缓了好一会,才终于缓了过来,喉咙耸动了好几次,不住问道:“你…你…你为什么……”
“朕为什么跟你父王长得一模一样?”
大虞先帝像是真正的父亲般猜到她要说什么。
殷惟郢双手按住檀木椅的扶手,仿佛按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
“自然简单。”
大虞先帝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吹出一气。
黄纸落在地上,在殷惟郢的眼皮子底下,慢慢站了起来,高颧骨、挺拔的鼻梁、纤长的八字胡…那张脸庞与大虞先帝一模一样,与她的父王一模一样。
耳畔边,传来大虞先帝的从容话音。
“朕,是纸人。
朕胞弟景王的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