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淮南的路上,我与老张相处半月,知晓其行事稳当。我又问了些旁事,觉得并无遗漏,安下心来。
老张问我:“不知桓府中的那位桓公子,当时去到钟离县,却是为了何事?”
我说:“并无旁事,不过是他去谯郡祭祖,恰好闻得我在淮南,又一向敬重我祖父学问,便顺道而来。”
“哦?”老张露出诧异之色,“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
老张若有所思,忽而道:“那位桓公子,可是以未几弱冠之龄当上了通直散骑侍郎,近来颇为人热议的那位?”
我哂然。公子不愧是公子,他不过当了个官,连老张都知道了。
“正是。”我说。
老张沉吟:“今日,他可是要去辟雍?”
我愣了愣,心头忽而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怎知?”我问。
老张神色有些犹豫,看了看外面,片刻,压低声音:“女君可知侍中温禹和庞逢?”
我点头:“知晓。”
“我今晨得知了一事。庞逢派了三十死士埋伏在景明寺外的景明桥上,待黄昏时散骑省一行从辟雍回来之时路过,便击杀温禹。”
我看着老张,吃惊不已。
庞逢此人的性情,我早有耳闻,也知道他与温禹的过节。因得那公子当上了通直散骑侍郎的事,他对公子有怨恨,更是不言而喻。以他素日的暴戾行径,会做出这等事,我并不觉得意外。
我皱起眉,心头飞速计较,却瞬间压上一阵沉沉的逼迫感。
那感觉难以言喻,除了着急,还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充斥着胸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温禹虽是重臣,平日出行也不过带上两三个护卫,再加上两三个仆从。且辟雍那样的地方,除了皇家,无人会摆上浩浩荡荡的仪仗,且随从大多也不会有兵器。三十死士,动起手来就是狼入羊群,乃是杀人灭口的架势。
“你怎知此事?”我问道。
老张神色严肃:“此乃机密,不可告知女君。然此事乃是确实,我原不该透露。但我知晓女君必是在乎,故不忍相瞒。”
我心如乱麻,想到曹叔,急道:“你打听来此事,可是有应对之策?”
老张摇头:“此事并非我等关心,不过顺道得知。”他说着,神色黯然,“女君,如今已快要到黄昏,只怕……”
我看了看天色,的确,离黄昏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但这并非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乃是辟雍在雒阳城外,而景明寺桥在半途,那一路几乎是野地。就算现在即刻出发,也已经难保他们不会遇上。偏偏今日,大长公主和桓肃去了宫中,桓攸和桓旭在官署,而林勋前两日告假回了老家,应当还未回来。我一个奴婢,无凭无据,就近报官或者去请救兵,都难取信于人。当然,我可以回去告诉沈冲,但淮阴侯府离此地不算近,一去一来,就算赶得再快也恐怕来不及。
故而向人求助皆是下策,上策则仍是对付那些杀手。
“老张,你这里可有人可帮我?”沉吟片刻,我问。
老张道:“有是有,不过只有我与吕稷,另有三人,亦会些打斗本事,不过那些死士人多势众,背后又是庞逢,只怕……”
他说的亦是道理,我想了一会,心不得不承认,唯今已无万全之策,只有火速赶往辟雍,希望公子他们离开得晚一些,让我赶得上。
“老张,”我急忙问道,“可有马匹?”
“有。”老张说着,一惊,“女君莫非想现在去辟雍?”
我说:“此事已别无他法,唯有此路。”
老张急道:“不可。女君现下去,若正巧遇到那些人打杀,如何是好?”
“故而你须得再借我一把刀。”我冷冷道。
“我随女君去。”这时,吕稷从屋外入内,道,“公子曾吩咐我,女君若有难,定要护卫。”
吕稷的本事我见识过,虽然打三十个人不可能,但一旦遇到庞逢的人,与我联手救出公子或是可行。
我没有功夫客气,颔首道:“如此,多谢吕兄。”
老张见状,叹口气,道:“地窖中倒是有些刀剑,女君既要,可随我去挑选。”
我应下,随他一同往地窖而去。
那地窖就在堂后,位置隐蔽,上次去荀府取书的时候,我就看过。
老张将地窖打开,我随他入内,只见那些箱子还放在里面,整整齐齐。老张一手举着蜡烛,一手将另一侧的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果然摆着好些兵器。
时辰紧迫,我没功夫细挑,拿起一把看上去大小合适的刀。正当拿起,忽然,我看到底下压着一角布料,有些眼熟。待我拿出来看,却发现那竟是京兆府士卒的衣服。
“这是那夜用的?”我诧异不已,问老张。
老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哪夜,颔首道:“先生觉得这衣服遮人耳目甚为便捷,吩咐留下了几身,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我心中一动,忽而计上心头。
“老张,”我说,“曹叔那夜为众人易容的物什,府中可还有?”
老赵一愣:“有是有,女君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