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病,只怕不在身上。”我说,“我今日倒是带了一剂药来,虽粗鄙了些,但不知是否合太子妃心意。”
众人皆露出讶色,看着我将随身带的一只布包打开。
太子妃亦将目光扫过来,待得看到布包里的物什,她的神色倏而一动。
那里面是几张饼,还有一只水囊。
“这是何物?”沈冲忙问。
“自是为太子妃治病之物。”我看着太子妃,道,“太子妃的病,乃在身外。”
太子妃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复淡漠,看着我,阴晴不定。
如我所料,皇后虽没有将立即太子妃杀掉,但也并不打算放过她。
侍奉太子妃的两个宫人,早已被皇后收买。太子妃自进了慎思宫之后,身体日渐虚弱,起初,也以为是思虑过重所致,直到数日前,她听到了那两个宫人说的话。三日前,她们以为她睡着了,松懈下来,说起了皇后那边给的药见效甚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太子妃这才明白过来,她多日来的饮食都已经被人动过了手脚。
故而太子妃不敢再吃宫人们端来的食物,连水也不敢喝。而那两个宫人时刻跟在她的身旁,太子妃无法支开,就算有人来探望,她也不得将此事说出。绝望之下,只有等死。
至于我,我倒不是真的有了通天全知的本事,而是按沈冲所言,太子妃所谓的病弱,更像是因为绝食。而皇太孙仍在,谢氏也仍有洗冤翻身的机会,她就算再痛苦,也还不至于求死。
太子妃面对着这些食物,没有推拒。她三日不曾用食,吃起来的时候,几乎噎住,很快就将饼和水吃得精光。
“太子妃不可留在此处。”公子看了看太子妃,眉头一直紧锁。他背过身去,对沈冲道:“再这般下去,仍是死路一条。”
太子妃却忽而开口道:“冼马与亭侯不必为妾烦扰。”
众人皆讶,看去,只见她用袖子拭了拭嘴角,坐在蒲团上昂首道:“皇后所为,乃是计议已久,妾就算出了慎思宫,她也不会放过。”
沈冲道:“天无绝人之路,太子妃何必与自己过不去?皇后再狠戾,皇太孙也是储君,总有出头之日。”
太子妃却是惨然一笑。
“东宫巫蛊之事,冼马可还记得?”她说。
“自是记得。”沈冲道。
“妾若说太子从未用巫蛊咒过圣上,冼马可信?”
沈冲和公子皆露出犹疑之色。
“那偶人,正是在东宫掘出。”公子道。
“偌大个东宫,往土中埋个物什,谁人做不到?”太子妃冷笑,“太子就算行为不端,也并非痴傻之徒,他要用巫蛊害圣上,何必在东宫来做,留下把柄?”
这话是确实,沈冲和公子相觑,又道,“如太子妃之言,那巫蛊之事……”
“卢让与皇后来往甚密,在圣前进谗言的神医也是他寻来的。那时若非圣上突然病倒,不仅太子和荀氏,只怕连皇太孙也不保。东宫被废,获利最大之人,又是谁?”太子妃恨道,“皇后在人前恭顺贤良,背后无时无刻不想着置我等于死地,如今东宫只剩妾与皇太孙,她又怎会放过?”
听她如此说来,沈冲和公子皆惊诧,一时竟无言语。
“正是因此,太子妃才当振作。”沈冲道,“太后甚牵挂太子妃,我可去向太后陈情,下诏将太子妃移出此处,将服侍之人也一并撤换。”
太子妃苦笑:“妾闻知,太后如今亦病重,可是确实?”
沈冲哑然。
太子妃摇头:“皇后设计缜密,太后康健实尚且不得救妾出去,如今又怎肯遂她心愿。”
沈冲犹豫不已,片刻,道:“虽是如此,总有办法。”
太子妃望着他:“冼马果真肯帮妾?”
沈冲神色一振,道:“臣乃东宫臣属,自当效犬马之力。”
太子妃道:“如此,便请冼马将我儿带出东宫,将他送得越远越好。”
沈冲愕然。
我和公子亦是讶异。
只见太子妃双目泛红,缓缓道:“妾如今家族败亡,父祖兄长及母亲皆身首异处,妾便是现下死去,亦不过解脱。这世间唯一牵挂者,便是我儿。观如今之势,皇后很快便会下手,他命不久矣。”
沈冲沉吟,道:“太子妃放心,臣但有命在,必保皇太孙安稳登基,君临天下。”
太子妃摇头:“妾所求者,乃是冼马送他远遁,从此隐姓埋名,保一世平安。”
沈冲神色震惊,看着太子妃:“皇太孙乃国之储君,岂可远遁,请太子妃三思!”
太子妃却神色坚定,似乎早已看破。
“冼马何必惊诧?且放眼当今天下,性命最朝夕难保的人,莫不就是储君?”她说,“皇后或许如荀氏一般,不久即败亡横死。然无论何人当权,我儿皆为鱼肉,冼马若有孩儿,可忍心看着他去送死?”
室中陷入寂静。
沈冲面色紧绷,没有言语。
正在此时,外头忽而传来敲门声。
“公子。”沈冲的仆人低声道,“外面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