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浚浅抿一口茶,道:“元初可知璇玑先生?”
我听到这几个字,一怔。
“璇玑先生?”公子道,“那个曾为高祖作谶的异人?”
“正是。”
公子更是惊奇:“子怀兄莫非是去寻他?”
谢浚笑了笑:“璇玑先生名震天下,可惜踪迹难寻,现身之期亦不定,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那年我听闻他在会稽山中作谶,便想去看看那究竟是何等人物。可惜遍寻不见,颇为遗憾。”
公子道:“朝廷毁禁谶纬,璇玑先生或许是为避祸。”
谢浚道:“元初有所不知,朝廷毁禁谶纬,正是因那年璇玑生所作谶语而起。”
公子看着他,讶然。
谢浚喝一口茶,道:“那年,璇玑先生现身,作谶言曰‘天下三世而乱’。此言出后,天下震动,朝廷随后便下令禁绝谶纬。我当年去会稽山中寻璇玑先生,亦是因为此事,可惜去得太晚,他已不见踪影。”
公子了然,眉头凝起:“如此缘由,弟竟不曾听闻。”说罢,他想了想,道,“不过既无人见过璇玑先生,这谶言或许是传闻,不过无中生有。”
谢浚颔首:“若无人为证,我亦是此想。不过璇玑先生作谶时,在场的人之中,有一人为我所识。”
“哦?”公子问,“何人?”
“秦王。”谢浚莞尔,“我正在其帐下效力。”
回府的路上,公子很是兴奋,跟我巴拉巴拉地跟我说着“谢公子”说了一路。
“谢公子如我这般年纪时,已出了阳关。”他叹道。
他又叹道:“他连岭南都去过。”
他仰躺在隐枕上,以臂枕头,喃喃不已:“谢公子如今已有了功勋,听说陛下要给他赐爵。”
最后,公子坐起来,转向我,目光认真:“霓生,若以我比谢公子,如何?”
我一直在走神,听得此言,只得看向他。
这个问题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我说:“公子何出此言?公子虽不似谢公子般游历天下,但在我看来,论才情人品,公子皆在谢公子之上。”
公子摇摇头,文绉绉道:“汝虽美我,实私我也。”
话虽如此,但我知道他受用得很。
“霓生,”过了会,公子忽而问,“那个璇玑先生的谶言,你信么?”
我愣了愣。
“公子信么?”我不答反问。
公子道:“当年我也曾听我祖父说起过璇玑先生,他说此人乃奇才,甚少露面,但所作谶言无一不应验。开国之时,璇玑先生说高祖十三年得天下,而后高祖果然十三年就得了天下。”
我笑了笑:“如此神奇,司空可曾亲眼见过?”
公子摇了摇头。
“那么司空与谢公子一样,也不过是听人说说罢了。”我说。
公子道:“我先前也这么想,可谢公子方才说,秦王亲眼见过璇玑先生。”
我又反问:“如此说来,璇玑先生甚少露面,秦王在那之前也不曾见过,又怎知他见的就是璇玑先生?”
公子道:“传闻璇玑先生每回现身,必有一白鹤飞至雒阳凌霄观,盘旋三圈,降于露台,长唳之声城中皆闻。鹤足上系有一锦囊,内有帛书,写着璇玑先生将于何时何地作谶。而他每每现身,总着一身白鹤羽衣,也有人叫他白鹤真人。”
他说得太过详细,就好像亲眼所见。我听完,“噗”一声笑出来。
“这璇玑先生怎似变戏法骗钱的方士一般?”我说,“他留这帛书,可是为了唬人去看他作谶,向来宾收钱?”
公子瞪我一眼,却道:“听说是,每人百金。”
我说:“这般贵重,若有人见钱眼开,也可假扮。还有甚鉴别之法?”
公子愣了愣:“谢公子不曾提过。”
我耐心道:“公子还记得去年惠阳伯之事?非说他在山中遇到的方士是神仙,吃他给的不老药,变得疯疯癫癫,被人耻笑。假托神圣之名招摇撞骗的人多了去了,空口之言,如何辨得真假?朝廷下令禁绝谶纬,也不无道理。”
公子想了想,却道:“万一那是真的璇玑先生,谶言也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乱世已是不远。”我眨眨眼,压低声音,“如那谶言所言,今上便是三世,若是应验……”
公子面色微变,打断道:“不可胡言。”
我笑了笑,叹口气:“公子天下作谶者数不胜数,若全都信了,岂非乱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