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能皱起眉头:“那是你的老婆本,不晓得拮据,是想打一辈子光棍,让刘家绝后?”
说罢,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显然是被扫了兴致有些不快。
刘三炮已经习惯了这种鸡同鸭讲的对话,默不吭声地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而后走出房间,与祖父一同准备晚食。
他祖籍是广东农户,一直家境贫寒。
至于家境贫寒怎么能搬来京城……
刘三炮父亲早先是名童生,娶妻生子后仍在官学进修。
然后就猝死了。
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态。
但刘父死后,刘三炮的母亲悲痛欲绝,寻死再三,十里八乡纷纷劝阻,最后惊动了县衙前来慰问。
可惜,求死十余次都拦住了,刘父下葬,刘母独自守灵时没拦住——“吞块,触棺穴”,也就是一头撞死殉情了。
那时候刘三炮才三岁,亲身经历了这一切。
幼时想及此事,心中只有哀恸。
及长,又有些怨愤母亲舍他而去。
直到……看着家中那一道烈女牌坊。
直到,他知晓烈女牌坊可以免税赋,可以免徭役,可以免试入县署。
直到,他想起母亲那怪异的寻死十余次。
刘三炮这才明白,一切难以理解的事情背后,都有其缘由。
也是从那以后,刘三炮对所谓的贞洁烈女、理学纲常,乃至四书五经,不可遏制地升起了抵触之心。
抵触一起,随之而来的,自然是经典学问一落千丈。
祖父刘大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说顺天府的府试、乡试,远比外地简单。
于是便将免税的份额,卖给了当地士绅,换了好大一笔银两后,领着刘三炮来到了顺天府。
可惜,刘三炮即便户籍改成了人上人,也改不了抵触的心态。
学业一直没有起色。
好在最后机缘巧合,通过在数算这些旁门左道的天赋,考进了东华门外的新学府。
这种退而求其次的结果,让祖父刘大能失望了好久。
刘三炮看着祖父的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帮衬祖父。
今夜按照广东的习俗,要做一道鱼头汤,鱼身则蒸着吃。
祖孙两人一起忙活,这个正月也不算冷清。
刘三炮脑子灵活,做这些事的时候向来一心二用。
他又想起了上次自己在新报上发布的那篇文章。
那是他离皇帝最近的一次——皇帝嫌他行文逻辑有些散乱,还亲自指点如何排版用词。
可惜的是,并没有像话本里一样,什么得了贵人青睐,施舍机缘无数,而后一步登天的种种故事。
只按版面费结算了稿费,其余的好处就没有了。
或许是因为他对“力”的思考不够准确吧。
他当时说,物体在不受力的情况下,本身是静止的,皇帝就有些不认同。
并且反问他,若是如此,那么在一瞬间的力被撤去之后,物体就应该瞬间停下来,而不是继续动作。
这让刘三炮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虽然皇帝最后还是认可了他想法带来的启发,将稿件收录。
但事后,刘三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