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恂没什么太过激的情绪,比起裴鹤,他甚至看起来更加冷静。
只是将怀中的鲛人更加用力的搂进怀里,眼神甚至都想要直接转过去,重新看回仿佛望不到底的楼下。
裴鹤最恨的就是他这种极其无所谓的态度,目空一切,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亏欠他,仿佛他不管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正确。
“裴恂。”
裴鹤在往前走,走的并不快,声音里情绪翻涌,“裴恂,你还认不认得我?”
这句话叫裴恂又把头转过来,他重新望了男人一眼,喉结滑动,没发出声音。
他们俩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兄弟,裴恂从心脏处涌出来的厌恶就能认出这就是那位抢了本该属于自己东西的弟弟。
“来嘲笑我的?”裴恂的声音不大,被露台上呼呼吹起的风送进裴鹤耳朵里,“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裴鹤的突然出现叫裴恂重新回忆起那些叫自己痛苦万分的过往,无法掌控、失去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裴鹤怎么还会回来呢!
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是自己最落魄的时候!
裴恂无法忍受在厌恶的人面前露出弱势,因此哪怕他已经走投无路,却还是将脊背挺直,做出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裴鹤最瞧不起他这副样子。
“落水狗而已。”裴鹤那张清秀的脸上闪过恨意,他目光从许白身上快速划过,营救队已经在路上,现在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裴鹤想要救下这条鲛人,……哪怕知道鲛人存在的人越多,他就越危险。
裴鹤看不清楚许白的脸,却能感觉到他更加虚弱。
小一扒着口袋,它和鲛人之间的交流是可以不被任何人听见的。
海洋生物之间能够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情况。
它想要吐泡泡,可是这里连一滴水都没有,风刮过来像是要把螃蟹壳子都完全掀开。
“扶光!”螃蟹不会哭,它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鲛人应该是海洋当中最强大、最神秘的生物,可小一在跟他成为好朋友之后,更多的看到了他的天真甚至于愚蠢……扶光远比它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善良,可就因为他善良乖巧,就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吗?
许白已经沉寂下去的眼睛倏然亮起来,他努力的抬起头想要去寻找小一的身影。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我没事。”
朋友还在安慰自己,小一感受到巨大的无力,它开始恨自己只是一只螃蟹,是一只连爬到扶光身边都做不到的弱小螃蟹。
“你别怕,肯定会没事的他们……他们都是坏蛋!”
小一惊恐于许白声音里的虚弱,于是想尽办法的想叫他恢复一点活力,“你记不记得,之前给我讲故事?你躺在贝壳床上,我在你头顶,你说过……说过坏蛋都会被好人打败——”
螃蟹没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因为无论是“贝壳床”还是“大海”,只要是“曾经”,现在都能叫鲛人痛彻心扉。
——是啊。
小一听见鲛人发出低低的叹息,明明是在肯定,可是里面的痛苦和茫然却如有实质。
“会好的。”许白在裴恂怀里轻轻动动尾巴,嘴唇嗫嚅,很轻的说。
裴鹤和裴恂在争吵。
裴鹤近乎歇斯底里,已经忘记了营救队“不能激怒他”的叮嘱。
因为裴恂是那样固执,他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将父母的死都归结成一场意外。
“意外?呵。”裴鹤冷笑,眼睛里水汽缭绕,血丝爬上眼白,“是啊,真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裴恂确实以为那是一场意外,他跟裴旭之间,还是有一些并不互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