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防盗门时,班长的弟弟,舒哲正在起居室里边看电视边吃肯德基外卖,他根本没注意到班长脸上的哀伤表情,只是用余光瞄了一眼,就问:
舒哲趁我还没换拖鞋的当口,一溜烟躲进自己的卧室里去了,没吃完的肯德基也没忘了拿进屋子里去。
跟我打着同一把伞,在雨水浸湿的小街上散步的班长,稍稍抬起眼睛来看着我,似乎对我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很感意外。
我突然意识到,班长既然是放学后直接去的宠物医院,那么她现在可能还没吃晚饭。
当然,这么掉书袋的文言文,我不能跟班长直接说,那样班长该认为我在装大尾巴狼了。
“叶麟,你……居然思考过这么多关于生死的问题,我以前把你想象得太简单了……”
什么?你说我不注意避雨可能会感冒?别逗了!斯巴达的身体才没有那么脆弱呢!
嗯,老爸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他还援引《道德经》里面的一段话,就是“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当然,宾汉·兰普曼到底是谁,我现在都没查到,搞不好他除了说过这句话以外,什么都没做,类似于现在的微博大v,只凭发表言论出名。
班长不置可否,反倒问我:“你应该是喜欢狗的吧?”
在我赶到宠物医院之前,班长已经哭了很长时间,哭泣所消耗的体力比想象中大得多,所以班长确实显得很疲惫的样子,虽然觉得有点不合适,她左思右想,还是带着感激和好奇答应了我的建议。
班长摇了摇头,“我的父母是无神论者,我也是。”
“反过来,如果你认为存在死后的世界,那么无论从哪种宗教的观点,一只百病缠身的小狗都是没有罪的,它死后必然可以上天堂,去极乐世界,说不定还会从云端向下望着你。既然如此,你何苦让它看见你这么悲伤的样子呢?”
如果不是我脚底很脏,还没换拖鞋,我不问就直接过去给舒哲几个栗凿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会说直到现在,每当饭桌上剩下了骨头,我都要想一下:要不要带回家给小狗吃呢?稍后才会意识到家里已经没有小狗了,于是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哽在喉头,嘴角也只剩下苦笑。
“别,小哲他不是故意的,”班长阻拦我道,“每个人的观念都不一样,小哲他只是不太喜欢动物罢了。”
“那,你家里有没有养过狗呢?”
我回忆着老爸劝说我时采取的策略,没有正面回答班长的问题,而是反问:
雨并不大,但是有一种下到世界末日也不会终结的感觉。
不等班长提出更多的疑问,我又继续说道: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有生命离开的时候,一场雨作为送别再恰当不过了。
一不小心有点说多了,我把头扭开,稍微有点脸红。
班长再次发出了嘤嘤的低泣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会相信,平日里那么好强那么威风的班长,会突然变成爱哭包一样的存在。
“叶麟哥,还有姐姐,你们至于吗?只不过是一只动物死了,又不是我死了,你们干嘛这么严肃啊!动物死了再买一只不就得了!”
雨并没有下大,但是班长似乎向我身边凑近了一些,相比于身体的接近,我倒觉得,因为知道彼此有着相似的经历,心灵的距离更加拉近了。
这件事我绝少跟人提起,可能是觉得他们不会理解我那时的心境吧?但是对于此时的班长,我好似终于找到了可倾诉的对象,将我发自内心的哀悼,以及我徒手在小区花园里挖坑,把小狗掩埋的细节,都告诉了班长。
在那以后,老爸跟我有一番长谈,他这个没法逃出过去感情漩涡的男人,却对于生死有着许多独到的见解,可以说达到了哲学家的深度。
“可是……”在我劝慰了好几句之后,班长才首次出声道,“小黑它明明闯过了那么多次难关,这一次居然会挺不过来……”
再健康的狗寿命也只有十余年,也就是说,十余年后,班长必然再尝到一次失去爱犬的痛苦,而且相伴的时间越长,痛苦越大,因为每天都在一起,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仿佛上天也被班长的眼泪所感染,想为去世的小黑哀悼一下。
于是我自告奋勇道:“面条的话我也会煮,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帮你煮一份鸡蛋面吧——你可是明天排球赛的主力,你不吃好,休息好,到手的鸭子可就要飞了。”
啊,终于实现了早先多次说过的“我下面给你吃”了,不过今天场合不对,我可要专心做饭,别再讲荤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