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其实也和别的世家大族的小姐一样,涉世不深。她想着,眼前这样的女子,即便沦落风尘,也应该并非自愿的,说不定和她一样,都是落魄了的官宦之后。
顾青衣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然而她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细说的意思。
妙玉才知冒昧,二人相顾无言,沉默下来。
妙玉满腹心事的品着茶,顾青衣则是慢条斯理的沏着新茶。在重新沏好一盏之后,顾青衣启齿:“以前夜静之时,我常于此地,得闻西南山上有悦耳琴音,心中便猜测定是你所为。
今日有缘相见,不知青衣可有幸,当面向姐姐请教一回。”
顾青衣的话,令妙玉一愣。她虽然早知道顾青衣的存在,也曾听闻有人议论,说此女与她如何相像,亲姐妹似的,但她却芥蒂于对方的身份,知而不会。
此时听顾青衣的口吻,倒像是对她颇为了解似的。
心中有些惭愧,妙玉也不欲在其面前再落下乘,因此道:“方才得闻姐姐仙音,自不敢当请教二字。不过我闲暇确实也有研习乐谱,也好弄琴,只不过造诣难以与姐姐相比。
姐姐若是不嫌,我倒也愿意为姐姐弹奏一曲,还请姐姐不吝指教。”
若有熟悉的妙玉的人在此,定会十分惊讶。妙玉可是个孤高自许的人,何曾见到她如此客气的与人说话,更别说一口一个姐姐的称呼人了!
外话少提。妙玉站起身,很快与顾青衣换了位置。
只是方将目光落在眼前的古琴上,妙玉便看出它的不凡来。手指轻触以试,妙玉忍不住询问:“姐姐这琴?”
顾青衣笑曰:“从我得此琴以来,姐姐还是第二个触摸它琴弦的人。”
妙玉顿觉指尖的琴弦,都厚重起来。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一曲,幽幽弹奏出来。
伴随着轻灵的琴音,两个气质相类,且同样身世坎坷的绝色女子,就这么以琴音会友。连亭外的寒风,此时也变得无力,被完全隔离在此间雅室之外。
终有俗人看不得别人行雅事,一个丫鬟撞开琴声,闯了进来。
“姑娘,方才有人来传话,说是侯爷夫人请四位姑娘,前往府内,与众位夫人及小姐们献艺。”
琴音戛然而止,妙玉眉头深锁,满面不悦。顾青衣却是神色如常,也不回头,悦耳的声音便已传出亭外去。
“我知道了。你告诉她们,我一会儿就出来。”
妙玉道:“不是说,镇远侯请你们入府,是做小戏子们的教习先生们的吗?怎么她们还让你们去献艺?”
“反正也是闲着,而且,夫人叫我们过去献艺,每次都有赏赐,何乐而不为呢。”
妙玉并没有听出,顾青衣称呼凤姐儿为“夫人”,而不是与她一样,称呼“侯夫人”或者“镇远侯夫人”这其中的差别。
她只是有些生气,“姐姐这般的人品,也会在乎他们的些许银钱赏赐吗?”
顾青衣对她的不理解,并没有辩驳,微笑说道:“原本想着今日与姐姐畅谈琴道,如今看来,只有相约下次了。”
眼看顾青衣开始收整此间事物,妙玉也只能默默让开,却压根没有帮忙的意思,站在一边待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了一句:“她,有欺负你吗?”
“谁?”
“镇远侯夫人!”
顾青衣看妙玉那关切的模样,隐隐都有点咬牙切齿,心中忽然一笑:原来,她也并非那般的不谙世事。
顾青衣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妙玉是关心她的处境,因此道:“夫人她欺负我作甚?不但没有欺负我,连别人也不曾。虽然夫人她有招我们进府献艺,但也不过闲暇之余,让我们过去陪她解闷的。
即便是献艺的时候,对我们也很慈善,从无折辱之意,我们心里都很感激她呢。”
妙玉道:“你不要被她给骗了,他们自己府里的人都说,她是个厉害人物。尤其是得罪她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她是夫人,我们不敢得罪,也犯不上得罪,自然也就不用怕了。”
“只怕你早就得罪她了。”
妙玉说着,脸蛋莫名一红,话只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顾青衣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盯着妙玉看了一眼,忽然说道:“我听人说起过,姐姐今年十八。我比姐姐小一岁,若是姐姐不嫌弃,从今往后,我以姐姐称呼,姐姐便唤我青衣吧。”
说完,也不管妙玉如何应答,欠身一礼,便抱着残月离开了此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