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着急要见贾琏,自然也是因为知道贾琏带兵抓了一干宗室子弟之事。
贾政是个纯正的读书人,有着自己的清高和气节,并非阿谀奉承之辈,但是,作为国公府长大的公子哥,对于皇权、皇室的敬畏是一辈子积攒下来的。
这是十分容易理解的事,对于国公府而言,能够对它造成致命威胁的,也就和“皇”字沾边的。
因此,当他知道贾琏违制抓了一批宗室子弟,特别是那些宗室子弟中,连王爷的公子都有好几个,他近乎大惊失色。打听到贾琏已经回府,连忙就派人去传。
对于贾政的胆小怕事,贾琏能够理解,因此耐心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说是不得不为之。
贾政听了之后,叹道:“尽管如此,那宗人府拦街要人的时候,你却是该给的。我等勋门,世受宗人府辖制,此番你将其得罪,只怕于我贾府遗祸啊。”
贾政的话是出自内心的,但他也知道贾琏如今主意比他还正,怕贾琏不听他的的劝诫,因此语气都十分平缓,就像是父子二人为家族未来商量考虑一般。
贾政如此畏惧宗人府,贾琏却不以为然。
先不说宗人府是为皇帝办事的机构,只要他在皇帝面前不失信任,那么宗人府就不敢找他麻烦!就说将来宗人府的格局如何,还未可知。
凭贾琏的判断,昭阳公主既然将跨入权利中心的第一站选择在宗人府,那么轻易就是不会退出去的。
虽然贾琏没有单纯的认为昭阳公主一进宗人府就可以完全力敌忠顺王,但是以昭阳长公主的身份,加上她背后的太后,以及自己暗中经济上的支持。至少,忠顺王想要将昭阳公主挤出去,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昭阳公主在宗人府一日,就是忠顺王想要给贾府小鞋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所以,贾琏从内心根本不怕宗人府,更不怕什么忠顺王。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甚至想要将宗人府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这些话贾琏是不会与贾政细说的,为了让其安心,也为了不让其啰嗦,贾琏直接撂话道:“二叔可知道,我午膳在何处用的?”
贾政不意贾琏为何突然如此说,心说不是在兵马司的后衙就是在神机营的伙房,再有就是外面酒楼吃的,但这与他们说的事情有何关联?
“你在何处用的午膳?”
“大明宫,养心殿偏殿,御膳。”
贾琏看着贾政,正色道:“我这么说,二叔可明白?小侄今日所行,完全是以忠君为先,因此陛下圣心嘉许,方赐膳于小侄。所以,二叔便不用为我担心了,换做二叔当时在小侄的立场上,也会这般选择的。”
贾政讷讷无言,只能用夹杂着艳羡的复杂眼神看着贾琏。
皇帝赐膳,绝对是喜欢和信重的表现。想他贾政为官十数年,除了每年的宁康帝宴请百官的时候他勉强能够在广场上坐一席,何曾在大明宫内用过御膳?
还是养心殿,他自然知道,那是皇帝日常休息养静的地方。非是十分亲近信任之人,皇帝又如何会让其到那等禁地去?
尽管心中羡慕到极点,但是贾政还是努力告诉自己。自己是文官,当以气节、风骨为重,只要一心为公便可,不用以圣眷优隆为甚。
……
荣庆堂,今儿来了一个稀罕客。
乡下人刘姥姥带着外孙板儿以及一大车新鲜的瓜果蔬菜,前来探望凤姐儿,以表达当年冬天凤姐儿对她们一家的援助之情。
原本这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甚至当年凤姐儿之所以帮助刘姥姥,给了其二三十两银子,都不是出于良善好心,而是为了敷一个远亲的面子罢了。
说起远亲,却又不得不说一下内里的缘故。原来这刘姥姥并非贾府的远亲,甚至都非王家的亲戚。
只是因为她有个女儿,嫁了个女婿名狗儿,那王狗儿祖上做了个小官,刚好与外任的金陵王家结识。因两家都姓王,那王狗儿祖上有意攀结,因此认了个亲戚。
后来王家搬迁回京,蒸蒸日上,而王狗儿家却很快败落,沦落为平头老百姓,两家也就断了往来。
刘姥姥无儿,只有一个女儿,老伴儿死后,女儿女婿便将她接到身边照养。
因那年冬天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才想起这门亲戚来。王狗儿拉不下脸面上高门乞怜,正好岳母刘姥姥也见过当初还是王家二小姐的王夫人,因此便撺掇刘姥姥带着外孙来拜见王夫人。
至于为什么不去求王家,而来求王夫人,是因为他们知道,当时王家老爷外任巡边去了,不在京中。
而王夫人,一听到这么个多少年都没联系的穷亲戚上门拜访,便隐约猜到来意,因此都懒得见,甩给凤姐儿应付。
凤姐儿一不知道两家具体底细,二来也为了显露富贵,请刘姥姥祖孙两个吃了饭,送了点银子,就打发回去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谁知道刘姥姥却是个懂“礼尚往来”的人。许是今年她家收成好,因此特意摘了头一茬的新鲜瓜果,用驴车送入京来孝敬。
谁知贾母近日来,正因为老姐妹之事,略有伤怀。
赖嬷嬷最终没有选择去二儿子家养老,而是选择跟着大儿子去北边。
他这么做,倒也不是不喜欢二儿子,而是为了自家宝贝大孙子!
没办法,赖尚荣为了自己的功名,十分不愿意随父亲北上。想要和祖母一起留在二叔家里,如此一来明年他还可以继续参加科考。
但是赖嬷嬷和赖大等人经过此番教训之后,却明白贾琏既然特命赖尚荣陪父母北上尽孝,他们若敢违抗,无异于再次激怒贾琏。
头一番有贾母的恩情在,贾琏算是留了情面。若是他们不识趣,继续留在面前碍眼,只怕琏二爷再要收拾他们,不过是顷刻间的事罢了。
赖家甚至担心,不带走赖尚荣,别说其举业无望,就怕身上的功名,也可能保不住!
这是很有可能的。只要贾琏有意,只需一封书信与儿子的座师或者学政官,将赖家贪墨主家巨额财物之事宣告,那么这些人就算为了自己的清名着想,也会应贾琏一个情,削去赖尚荣秀才功名。
若是那样的话,那才是真的完了。因此为了免去赖尚荣的侥幸之心,赖嬷嬷干脆舍下一把老骨头,跟着赖大去了北边。
虽是赖家辜负主家在先,但是贾母心里对于让老姐妹去北寒之地受苦,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得劲儿的。
正好听说王家亲戚上门,而且同样是个七十多岁积古的人,贾母顿时来了兴致,命带来相见。
这一见,就对上眼了。
原来这刘姥姥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却素有几分见识,并非愚顽短视之辈。
深知贾母的尊贵,便有意讨其欢心。因其完全不同于寻常其他府邸的夫人、媳妇们的奉承言语和说话方式,常惹得贾母哈哈大笑,畅怀不已。
见刘姥姥能够讨贾母高兴,贾府众人也都一改对刘姥姥的感官,笑语相对。因此一整个下午,荣庆堂都是笑语盈盈的。
甚至到了摆宴时间,贾母还令单独与刘姥姥及其外孙摆了一桌。
从这一点也可看出,贾府到底还是嫌弃刘姥姥粗鄙的。因为寻常贾母与众孙女们,都是一道用膳的,今儿却特地换了小桌。
贾母一席,迎春等人一席,刘姥姥与板儿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