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苏州十里街,家旁有个寺庙,还姓甄,必是当年的甄士隐一家无疑了。
他当然也知道,甄家独女,当年被拐子给拐走了。而甄家,也因为葫芦庙一场大火连累,被烧光了家资,从此搬迁他乡之事。
至于贾琏当年从拐子手中救过一个女孩的事,他也知道。毕竟当时他是和贾家接黛玉的一行人,一道入京的,所以听说过,只未曾见过那女孩。
岂能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般巧合之事,那个女孩,竟就是当年恩主甄士隐的女儿?
这无法不令贾雨村心中产生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敬畏。
不说甄士隐当年对他的知遇之恩,就说后来他官居大如州,从甄士隐之妻封氏手中,纳其丫鬟娇杏之时,也是允诺过,为其寻找女儿的。
虽然这些年他早就忘了这件事了,谁知道,贾琏今日竟会找上门询问甄家之事。
深吸一口气,贾雨村说道:“愚弟客居苏州之事,鲜少有人知道的,敢问世兄,我那位故人,究竟是何人?”
贾琏将贾雨村的神态变化看在眼中,内心一笑。
“他的名字不值一提,说出来你可能也不知道,他只说曾经是苏州葫芦庙里的一位小僧,曾有缘服侍过雨村兄一段时日。”
贾雨村闻言,便猜测,应该是当日葫芦庙里的其中一个小和尚,却想不起具体哪个。
毕竟都是十余年前的事了,而他也从未在意过几个小和尚。
只是心里未免有些不自在,想必贾琏也知道了,他曾经落魄到借居寺庙的程度。
知道贾琏的消息来历,贾雨村倒也不再犹豫,直言道:“不敢隐瞒世兄,当日在苏州之时,余确实结识过一位乡绅,姓甄,名费,号士隐。
那甄家,也确实有一个女儿,在三四岁之时,便被拐子拐走了。
只是不知道,世兄打听这甄家的下落是为何故?”
“实不相瞒,当年所救之女子,如今已经是我身边的一个侍妾,我甚是喜欢,故而想要为其寻亲,聊慰其心。所以,雨村兄若是知道甄家人下落,还望不吝告知。”
“哈哈哈,世兄果然是性情中人,竟肯为一侍妾费心寻亲,愚弟甚是敬佩。”
贾雨村呵呵笑了起来,知道结交人情的机会来了。
“正巧,我倒是果然知道甄家人的下落。
当年我侥幸得中之后,被朝廷外放为官,曾任大如州,便遇到了那甄家娘子,打听之下,才知道当年我离开苏州之后,甄家女儿被拐,甄家也因一场大火烧光,所以搬迁到了岳丈家里。
我当日也曾见过那甄家女公子的,也顾念当日甄家恩情,发动人手帮甄家寻找女儿,却一直苦无线索。我心中的还暗自愧悔,那般乖巧可爱的一位小姐,竟落入拐子之手,余生只怕凄苦。
谁知道,那甄家小姐,竟能得世兄相救,如今既然已被世兄抬举,想是苦尽甘来,时来运转了。”
这是在拐着弯的拍他马匹呢,贾琏只是笑笑,不接话。
“至于甄家之人,后来听说,那甄士隐随着一个野道士出家云游去了,而那甄家娘子,则是一直住在父母家中。
如今又是这么些年过去,其是否还在原处,我便不可知了。
不过,世兄若是需要,我可以立马派人去大如州,将那甄家娘子请来。只是这一来一回路途不短,可能要等些时日才能有结果。”
“雨村兄只需要将那甄家娘子娘家的详细地址告知,我自会派人去寻便是,倒是不敢劳世兄费心。”
贾琏面上故意露出几分喜色,如此说道。
贾雨村虽然很想替贾琏效劳,但是听见贾琏如此,还是没固执,让人取来纸笔,将地址仔细的写了,还交代了贾琏一番,走什么路线,到了地方之后如何寻人。
贾琏一一谢过了,便要告辞。
“爹爹~”
帘子响动之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后堂突然跑了出来。
原本她是直冲贾雨村而去,只是忽然看见贾雨村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人,有些愣住,顿住了脚。
贾雨村见到来人,脸上顿时露出会心的喜色,笑着与贾琏说道:“此乃小女,平时被我宠坏了,不知礼数,还望世兄勿怪。”
说着,又教那女孩,上前拜见贾琏。
倒也不是贾雨村家教无方,会客还被女儿打搅。一则他一心攀附贾家,所以知道贾琏来访,并未在前厅或是偏厅接见,而是以世交礼仪,在正堂接见。
正堂之后本来就是内院,小女儿又一向得他宠爱,所以跑出来也不奇怪。
另外,若是女儿大些还有避讳之说。只是幼龄的小女,自然可以大方介绍的,还可以增进两家情义。
果然,小女孩在贾雨村的教导之下,收起顽劣形态,踩着小碎步上前,乖巧的给贾琏见了礼,口称:“玉钗,见过世叔。”
贾琏原本不甚留意,虽然这小女孩生的十分可爱,但是贾雨村本来就容貌不俗,若是再取一个美貌的妻妾,生出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儿,一点不奇怪。
只是听其名字,倒是愣了一下:“玉钗?”
贾雨村笑道:“玉钗,正是小女的乳名,想是令世兄见笑了。”
贾琏看贾雨村说着话,眼神满是宠爱的看着自家女儿,方知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这不过是个巧合。
贾雨村是黛玉的启蒙老师,肯定见过黛玉,但却一定没有见过宝钗的吧?
甚至他立马就想起了什么,向贾雨村笑道:“可是出自‘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一句?”
贾琏这话一说,贾雨村都愣了,“世兄如何知道?这不过是愚兄早年随意所作的句子而已……”
“雨村兄过谦。家中叔父可是甚为推崇雨村兄的才学,还曾专门收集过雨村兄的大作。小弟不才,也曾拜读过,也为雨村兄的才情所倾服。”
贾雨村闻言,眼中立马泛起些许动容之色。
身为文人,最在乎的,便是文才压倒旁人,得到有识之士的认可,那可是知音!
若贾琏身份不如他,亦或是个俗人,他还不在乎。
可是贾琏是何人?那可是无论身份与本事,都在他之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