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春举刀相迎,将王老实的兵器击出,调转刀尖刺向王老实胸腹。王老实不管不顾,挺身向刀尖上撞,手中利刃依旧是一记力劈华山,再度砍向达春面门。
风带着羊毛大纛歪向一边,摇摇欲坠。
“拦住他!”达春坐在地上大声惊呼,宝刀出手,扔向王老实。王老实头甩动刀头将来袭兵器击飞,身体却丝毫不停,直扑蒙古中军的羊毛大纛。
战场上风云突变。
“杀!杀!杀!”王老实呐喊着,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上,血从头盔一直流到战靴,根本分不出哪部分是他自己的,哪部分是别人的。他身边的士兵不断倒在了蒙古武士的刀下,整个攻击分队所剩已经不足二十人。跟着前来杀鞑子报仇的新附军却被隔在了远处,帮不上忙。
“杀鞑子!”万余新附军同声高喊,举着刀、剑、长矛冲向中军。已经快前进到攻击位置的蒙古军突然听见求援信号,回头一望,看见新附军造反,赶紧调转马头奔了回来。
“大帅没死!胡说。大帅没死,给我冲,冲垮他们!”乃尔哈大叫道。如果达春死了,他身边的人应该吹响撤军号角,没有角声,预示着达春肯定无恙。
双刀相交,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王老实的身形一顿,达春亦被逼得退后半步,随后,二人同时发出一声怒吼,举刀战在了一处。
“胡说,本帅没死,给我抢回大纛,竖起来,竖起来!”达春忍住跨间锥心般的疼痛,从地面上跳起,气急败坏地反驳。几个心腹带人拼死上前,试图抢回羊毛大纛,重新竖立以稳定军心。哪里还抢得回来,十余名破虏军士兵先一步抢上,七手八脚将大纛剁成了碎布条。
最后五支万人队快步上前,破虏军背后,乃尔哈也围了上来。如果今天双方注定有一方要倒下,乃尔哈希望,倒下的永远不是蒙古人。
身为一军主帅,达春岂肯跟王老实拼命,回刀隔挡。王老实一刀不中,撤刃,抬腿一脚,刚好踢到达春大腿跟上。
一时间,周围的蒙古武士居然忘记了还击,任由王老实在人群中乱砍。
“哈,哈,哈,哈!”达春彻底狂笑起来,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淌。新附军来了,他们来干什么呢?是打扫战场,还是埋葬同胞的尸体。刚才他们那边不断有乱兵逃跑,不断有人报告遭到“数万破虏军偷袭”的“紧急军情”借此逃避战斗,现在,大局已定,他们居然打退了“袭击”前来助战了!
“杀回去,杀回去!”达春拼命捶打着亲兵队长的脑袋。亲兵队长忍住疼痛,一声不吭,脚下速度越来越快,一会就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冲垮他们,冲垮他们!”乃尔哈兀自呼喝酣战,与张唐等人杀得难解难分。麾下骑兵千余人中弹落马,千余人被重甲步兵拦截,亦有千余人突入破虏军本阵。正当他高声给部下鼓劲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的骑兵越来越少了,整个战场都沸腾了起来。
双方兵马越靠越近,此时,每个人耳朵里听得最清晰的,反而不是零星的火炮声和隆隆的马蹄声了。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闷雷般作响。吴希奭舔了舔嘴唇,有些腥,不知道嘴巴上的血液是自己的还是蒙古人的。在重重硝烟外,乃尔哈抹了把脸,有些粘,血与火早已把他的面孔烤成了黑红色。
破虏军阵中,邹洬挥动战旗,示意部队执行第二套预备方案。这是战前参谋们考虑到的最坏情况之一。针对敌军行动迅捷,擅长迂回作战的特点,邹洬派出了两个步兵营,协同数家赶来助战的民间武装,把守在敌军可能迂回的路线上。但是,民间武装的战斗力毕竟无法与蒙古铁骑相比,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起到了迟滞敌军作用,根本无法拦住乃尔哈的亡命突击。
元继祖动,探马赤军击向破虏军右翼。
“达春死了!”一句蒙古话传入乃尔哈耳朵。他楞了一下,劈向前的弯刀停在半空中。在马背上颠起脚尖向外看去,再也看不到高挑于半空中的羊毛大纛。
王老实高高举起断寇刃。
“整队,整队!”达春挥舞着拣来的弯刀大声命令。他突然发现,士兵们不听指挥了。虽然撤下来的骑兵,稍微努力,就可把造反的新附军拿下。其余将士,抓住机会就可能彻底赢回战场上的主动权。但没有人再想继续下去,所有士兵都开始向北跑。
达春被踢得后退几步,几乎跌到。王老实快步上前,连连挥刀,慌的达春身前亲兵齐拥而上,用身体硬挡王老实刀锋。
有人给拉来一匹马,把达春扶了上去。悲痛欲绝的达春跨在马背上,看着硝烟滚滚的沙场,再看看抱头鼠窜,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的蒙古武士,眼前一黑,整个人从马背摔了下来。
“跟我上!”达春疯狂了,挥舞着弯刀,向最近一股新附军冲去。几个亲兵拦腰抱住了他。亲兵队长夺过达春手里的兵器,背着他,跟着人流跑向北方。
左右两翼的破虏军斜方阵开始向中央靠拢,战阵从品字形慢慢变成了半圆形,张唐、方连城带领着重甲步兵、长枪手和火枪手,组成新的圆阵,护住了中央方阵的两翼和背后。
“乃尔哈死了,乃尔哈死了!”蒙古武士们惊恐地喊道。达春死了,乃尔哈死了,新附军反了,探马赤军撤了,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战场上蔓延。最外围的士兵率先撤了下去,接着,由外到内,武士们争先恐后地向北撤。
荒谬,真是荒谬。
王老实拎着一把砍豁了的刀,带着几十名战士直扑达春。他的攻击速度太快,其他几各小队步兵无法接应,整支队伍陷入了敌军重围。达春的亲卫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身手敏捷,围住王老实呼喝邀战,死活不肯放他再前进一步。其他几个攻击分队也陷入了苦战,无法为王老实作出有效战术配合。
“全军出击!”达春苦笑着,挥动令旗。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胜利,即便今天将破虏军围歼了,江南西路的元军也必须撤走。两个时辰的战斗,有一万五千到一万八千蒙古男儿葬身沙场,没了蒙古武士做主心骨,元军还有战斗力么?
装腔做势向来是新附军的拿手好戏,几百名新附军将士同时喊了起来,“大纛倒了,达春死了,达春死了,大纛倒了!”先是蒙古语,然后是汉语,接着又是蒙古语,又是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