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天祥犹豫着,又后退了几步。对方是一军主帅,按道理,此情此景之下,他应该吟诗,或填一首词相赠才对。偏偏此刻才思不知都躲到何处,平素随手拈来的词,一句也吟不出来。
“你叫我去打赣州?”陈吊眼惊诧地问道,旋即大笑道:“还是那句,攻而不攻,战而不战!好,陈某在所不辞!”
如今见文天祥只是让许夫人佯攻泉州,心里老大一块石头落地。泉州与漳州仅一山之隔,蒲寿庚从海上回来了,许夫人自然可带兵撤到畬人聚居的漳州。受到他陈吊眼麾下各路豪杰庇护。
“那,陈某多谢了”陈吊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文天祥一揖到地。自辽以来,北方各民族对大宋实行战马禁入政策,一匹好马的价格高达400余贯,相当余100匹绢,300石米。文天祥一出手,就给了自己1000匹战马,想着今后麾下马队纵横驰骋,陈吊眼就按耐不住心头狂喜。
来去九江侧。
许夫人牵着自己的桃花骢走了过来,站在文天祥身边,低声说道:“舍弟昨日远行,托我向丞相致谢,感谢丞相慷慨赠马”。
“手雷分给许夫人一半,供她去威慑泉州。火炮留在邵武,福州城高池厚,我们带了火炮,一时也炸不开城墙。”文天祥指了指地图上的邵武溪,低声说道,“打仗不一定完全凭借火器优势,王积翁骨头软,我们就啃他这软骨头。老夫子,此战的关键在于你”。
“记住了,活着才能继续战斗,珍重”文天祥立正,向所有弟兄敬了个标准的破虏军军礼。
“丞相,破虏军特别教导营集结完毕,请指示”张老实跑到文天祥面前,立正敬礼。新发的钢丝软甲,配上刚缴获来的马靴,衬托出几分英武。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女兵们用福建山歌唱出的古乐府伴着陈碧娘的身影渐行渐远。
文天祥指着地图,对着迷惑不解的陈龙复和其他将领解释道,“眼下元朝水陆三路大军齐集广州,试图一战亡我大宋。如果许夫人能带兵佯攻泉州,蒲寿庚担心老巢被袭击,必然会回师相救。三路大军,去了水上这路,就再也无法威胁到行朝安全。蒲寿庚回师,许夫人自可自泉州向南剑州撤军。蒲家兄弟都是护家之犬,必不敢追”。
“好,陈某定将达春的后院,搅个地覆天翻不可”陈吊眼大声答应,打家截舍,是他麾下义贼的老本行。给这帮寨主发下北方产的良马,那等于给老虎安了翅膀。让他们去江南西路闹腾,从此之后,达春的日子好过不了。
“我是说,攻而不攻,守而非守,夫人可明白!”文天祥手指地图,笑着问道。
而王积翁,是文天祥的同朝官员。对这个软骨头的秉性,文天祥再清楚不过。
“福州?”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文天祥手指处。
“知道,我速去,速回!”许夫人会意地笑了笑,仿佛文天祥安排自己的任务是带队出去玩一圈般平静。
“是,属下遵命”杜规狠狠地瞪着陈吊眼,仿佛对方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破虏军去年攻下江西的太平银场,缴获战马九百余匹。文天祥只留了二百,其他的全低价卖给了邵武的百姓,供他们耕田拉车,当时把杜浒、林琦等人就心疼得跳脚。如今刚刚从页特密实手里缴获了两千多匹马,转眼就送出一千匹,怎能不让杜规怨恨。
“他要是敢追出来,阿姐就剁了他。岸上作战,谁又怕蒲寿庚这波斯奴”。陈吊眼恍然大悟,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他最担心的,就是文天祥眼红族姐麾下兵多,设下圈套夺了许夫人的兵。从这几天许夫人的异常表现上来看,如果文天祥试图将两家兵马合并,许夫人绝对不会拒绝。
战争是消灭和制服敌人的一种手段。在这个过程中,可以产生无数变化。每一步变化的关键都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
同是长干人,
勇敢、诚信,这种人才可以做战场上同生共死的伙伴。
“知道了”三百官兵齐声回答,喊声震动山谷。
许夫人抿嘴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吊眼说,他平时以心胸宽广自居,见识丞相的胸怀,才知道什么叫气度恢宏。无法当面致谢,托我跟丞相说一句,日后丞相再传檄聚兵,给他送一封信,只要还活着,千山万水他也会赶过来”。
“文某有劳陈将军派人,沿着梅州、循州、赣州、吉安”文天祥大手一挥,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兜上一圈,逢城莫入,遇寨不攻。但遇到蒙古人的粮队,色目人的商队,还有官僚的家眷,就别客气”。
“什么事,丞相尽管吩咐。军粮我还有些,不妨送于丞相,以充马值!”陈吊眼豪爽地答道。
“邵武刚经恶战,急需恢复,陈某就不叨扰丞相了”许夫人回答得很客气。文天祥那点儿家底,对畬汉义军来说是杯水车薪。火炮倒是让人眼馋,真的出言相讨,却不知道文天祥是否舍得,还不如不给彼此留下不良印象。
“鸡上树,鸭下水,我们怎么打仗,还用汉人来教?”几个畬洞首领不满地议论。畬族向来受当地汉人欺负,两族之间,成见很深。许汗青家族有长辈是畬人,并且在各畬洞贸易多年,所以,许家才能将畬人号召在一起。
“对,你”文天祥目光炯炯,仿佛已经看到了破虏军战旗,飘舞在福州城头。
“我军累,损失大。王积翁更累,损失更大”文天祥回答,仿佛早已成竹在胸。文忠的记忆中,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非常模糊。文天祥在那里找不到附近各方势力的确切动向。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等,也没有时间去等。
听到这话,开始为破虏军下一步行动计划而争执的诸将都笑了。文天祥这两步安排,没动用破虏军一兵一卒,却完全达到了吸引元军注意力,解救海上行朝的目的。接下来,如果能买到足够的军粮,破虏军就可以从容地修整,训练,像当初拿下邵武一样,将俘虏补充到各标,训练成敢于鞑子对战的老兵。
“万安,入了兴宋军,一切要遵守他们的规矩,不要仗着自己出自破虏军就不尊敬上司,慢待弟兄”文天祥摘下张老实护肩甲上挂着的一片柳叶,轻声叮嘱。
“什么?”参谋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泉州城高池深,去年张士杰、陈吊眼、许夫人三路兵马联手,围攻泉州,都没能拿下此城。此刻文丞相居然安排许夫人带领队伍再去攻打,岂不是故意让许夫人去送死。
“夫人说过,畬汉一家。把蒙古人从咱们的家园中赶走,她就跟朝廷建议,让畬人出山,和汉人一起住在城市里”一个牙齿漆黑的畬族首领低语,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张唐没有抬头,眼睛直盯着地图,手指在关键处比来比去,看样子是在思考,如果自己领军,这仗该如何打。
“是”张老实给文天祥敬了个礼,转头对弟兄们喊道:“丞相吩咐,大伙此去。要遵守军纪律,不给破虏军丢脸”。
“我?”陈龙复有些摸不到头脑。他在军中,负责的是给军官们上课,教低级军官识字,并将卫青、霍去病和岳武穆的故事,编写成评话,交给何时和陈子敬麾下的斥候和间谍四处传播。打仗首发,对老夫子来说,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