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千万别拿出来。”杨青荇想都不想,果断摇头,“我知道你有这种本事就行了。用昭,那是你保命的手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还好吧?拿那多么首饰去媚楼,过后有人找你麻烦没有?”原本想说一声谢谢,话到了嘴边,却忽然觉得“谢谢”两个字过于生分。张潜果断改口,却发现,说出来的话,好像更煞风景。
镜子中,她脸上的惊讶和喜悦,都一清二楚。
毫无来由地,张潜的心里就涌起了一丝凄凉。他迅速低头细看,果然看到对方眼睛里,隐约又闪起了泪光。
“你祖父,是我见过最睿智的人!”张潜点了点头,对老杨綝由衷地表示钦佩。
“更何况,太平公主如此强势,即便我将商行双手奉上。她也未必会念我的好处。而其他人,却会认为我软弱可欺!”冲着她自信地笑了笑,张潜继续补充,“我想要在朝堂上立足,肯定不能一味忍让。否则,哪怕官职再高,说出来的话,恐怕也没多少分量!”
“用昭兄!”双手抱住张潜,她如同海绵般,想要从对方身体总汲取一些勇气和力量。却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孱弱得宛若风中的野草。
连做中书令的祖父,都无法改变的命运。却交到了自己这个既没有权力,又没有根基的秘书少监手里,有几分改变的可能?!恐怕,她每次前来跟自己相见,都需要努力忘记命运的安排,努力展示出最快乐的笑脸。而每次分别之后,就又会与绝望为伴。
作为恋爱中的少女,她当然希望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然而,作为中书令杨綝的孙女,节度使杨炬的女儿,她却清楚地知道,如果张潜真的一切都是完全为了她,才更不可靠。
“这把梳子,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可以自己试。用任何琉璃摩擦丝绸,都能产生电荷。”张潜笑着将梳子递给对方,笑着补充。“如果你冬天时,同时穿了丝绸和皮裘,经常能听见“啪”“啪”的声响,那也是电荷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这话,终于有几分誓言的味道了。少女脸色顿时飞红,羞不自胜。却坚定地不愿低下头,而是努力踮起了脚尖。
半刻钟之后,杨青荇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用昭,能跟我说一说你的师门么?祖父说,你所获得的传承,其高深与复杂程度,都远超过了一个单独门派的极限。很有可能,当年与秦墨一起遁入深山的,是整个秦国最有学问的一群人,然后以秦墨的名义,传承并且延续至今!”轻轻晃了下张潜的手臂,杨青荇与另一个时空坠入爱河的少女一样,当与恋人关系近到一定程度,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对方的一切。
四五片干燥的花瓣,迅速被琉璃梳子上的电荷吸引,竖立而起,随着他的手,来回移动,仿佛精灵在翩翩起舞。“这就是电,如果能把它集中起来,通过铜线输送。就可以驱动高速列车。”
“什么东西?”杨青荇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地面上挪开,双手接过了锦盒。
“一次把贼手打断?”杨青荇对张潜的说法,很是感到新奇。歪着头,仔细琢磨。
对方的话语里,总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与她以往的经验、见识,都格格不入。然而,对方的这种稀奇古怪,却总是能让她耳目一新,或者茅塞顿开。
然而,轻轻抽了两下没有抽|动,她却又果断用自己的手轻轻反握住了张潜的手,“你其实没有必要如此狠地得罪她。当时只要能保证花露供应不断,就已经赢了。我们都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快,就把琉璃灯也做出来,并且还做出了琉璃镜子!”
张潜心里,立刻又涌起了一股吻上去的冲动。然而,却又怕此举过于唐突。轻轻咽了口唾液,低声回应,“火流星只是讹传,其实那是另外一种手段。相关物件,我没有带在身边,等你下次有时间,我亲手演示给你看。”
“最开始,我并不知道窥探商行的,是镇国长公主!”张潜的话继续传来,带着无与伦比耐心和坦诚,“但是,无论是谁,她既然针对六神商行痛下杀手,就必须付出相应代价。如果不让她输得血本无归,就无法避免其他人继续打商行的主意。而让她狠狠吃一次大亏,其余人再想做同样的事情,自然会掂量一下,到底值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打得狠一点,怎么能杜绝今后其他人以同样的手段,窥探六神商行?!”张潜想都不想,笑着摇头,“一次把贼手打断,总好过天天防贼!”
“刷,刷……”正午的太阳下,剑光闪烁,照得人眼花缭乱。
“你既相信,我必不敢辜负!”鬼使神差,张潜忽然开了窍。低下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
“当然是不值得!”杨青荇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目光湿润而又温柔。
“真的?”杨青荇已经完全忘记了烦恼,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求知的渴望。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她摆脱恐惧和绝望。所以,尽量捡自己知道大致原理,并且以本时空工艺水平,有希望能制造的器物来列举。结果,越说,发现自己的思路越是开阔。
少女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乖乖地打开了锦盒。刹那间,巴掌大小的镜子,从锦盒中自动竖起,照亮了她姣好的面孔。
半个时辰之后,杨青荇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转动。两眼直直地看着张潜,仿佛在看着一个神仙或者妖怪。
自家祖父此番再度出任中书令,与其说是载誉荣升,不如说是被高高地架了起来,以便给别人腾出位置。从今往后,自家祖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彻底“功成身退”。
而从目前结果上来看,司马承祯恐怕连激发流星的门口在哪,都没摸到。更甭说破解张潜当日召唤火流星的秘密!
杨青荇缓缓蹲了下去,一眼不眨地看着花瓣舞动,好奇得宛若刚刚开始观察世界的婴儿。“用昭兄,你真的没在梳子上施加魔法?”
“敲钟!”猛地停住了脚步,司马承祯厉声断喝。
恰恰一阵春风拂过,半空落英缤纷。刹那间,挡住了两颗越来越近的脑袋瓜儿。
从头到脚收拾整齐,再拎上两葫芦酒,张潜直奔张若虚的庄子。后者是他的长辈,即便年已经过完了,多走动几次也是应该。而两家庄子距离这么近,安全得很,也不需要什么家丁跟随。
终南山中,一块已经踩硬了的地面上,上清派茅山宗第十二代宗师司马承祯一边踢罡步斗,一边不停地挥舞宝剑,口中同时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你回去试试就好。明天我给你带琉璃棒。”担心对方在野地里蹲得太久,被风吹伤了身体。张潜伸出手,用力将她拉了起来。随即,又迅速从衣袖内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只包装精美的锦盒,“这个,也是送给你的。目前是全天下独一份!”
……
“用昭兄,什么是电?”
“用昭兄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相信你!”不知道自己能为张潜提供什么支持才能让他所承担的压力稍微轻一些,杨青荇忽然展颜而笑,同时将手指握得更紧。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心里忽然涌起的那份凄凉来自何处。同时,也更清楚地感觉到了,萦绕在对方心头,那挥之不去的绝望。
“电,就是日常说得闪电。其实是一种看不见的能量。这个其实很好展示,你来看……”张潜轻轻松开对方,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琉璃梳子,笑着在自己的丝绸外袍上擦了几下,然后弯下腰,缓缓将梳子靠向地面上的干花瓣。
銮铃声继续,马蹄击打地面,发出轻快的节奏。转眼间,两人一马,就来到了树林深处的一棵盛开的梨花下。默契地停住脚步,一个回头,一个下马,四目相对,未及开口,忽然有微风吹至,刹那间,漫天落英宛若飘雪。
“这么说吧,你可以把我学习的那个地方,看成跟大唐国子监一样的所在。”张潜也希望彼此之间增进一些了解,略作斟酌之后,才尽量以对方能够明白的语言解释,“里边不仅仅传授墨家的学问,儒家,纵横家,法家,兵家,也都会教。只是,我能力有限,只学了其中极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