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鸦腾空而起,“呼啦啦”用翅膀,遮住了月光。
“该死,七哥尸骨未寒!”
然而,已经致仕好几年的户部侍郎,历城县开国公秦怀道,却懒得去制止“鬼魂”们的胡闹,更懒得将真相揭开,公之于众。
那座宅邸闹鬼,很多更夫都这么说。并且据说还有更夫曾经看到过鬼魂成群结队在夜深人静时出入。而过后没几天,那个看到鬼魂的更夫,就在自己家屋子里上了吊,舌头伸出了半尺长!
“诸位,你们这么骂,可骂不死姓张的,跟骂不死宫里那位!”一群愤怒的孤魂野鬼中间,被唤做“四哥”的胖子,显得格外沉稳,“有骂人的力气,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对付这件事。据我所知,宫里那位的夹袋里,可不止张用昭这一个人选。”
武家那爷俩儿,玩心计,一个赛过一个。可说动武把式,哪怕那爷俩都变成了鬼,老开国公秦怀道,也保证自己三招之内就将他们全部放倒。
“老四,你啥时候能不和稀泥!”蒙面小鬼儿和清秀面孔,同时回头看向胖子,斥责得异口同声。
“二哥,你是不是想多了。”
“公主当然不会嫁给和尚,哪怕和尚长得再好看,嘴巴再甜也不成!”清秀面孔摆了摆手,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但是,那和尚之所以去主动找张用昭麻烦,却是因为圣上曾经派人去问过张用昭是否成了亲。而圣上去军器监巡视的那天,公主做男子打扮,一直跟在他身后!”
“二哥,下次你少带几个人,弄得狗这么叫,小心惊动了百骑司!”事实正如秦怀道所猜测,已故梁王武三思的旧宅里,一个用黑布蒙着脸的“小鬼儿”,低声抱怨。
“嗯!那就说正事儿!”清秀面孔一挥手,断然接受了胖子的提议,“军器监新任少监张用昭,打了白马寺首座的弟子慧岸的事情,你们听说了么?”
“呱,呱,呱呱——”大群乌鸦又落回了院子里的树上,叫得声嘶力竭。
“把他看上眼的,和公主喜欢的,都弄死!他自然就没的选择了!”蒙面鬼“三哥”声音再度响起,带着透骨的阴寒。
“不是舍不得钱,我是不愿意被人注意!”蒙着脸的“小鬼儿”梗起脖子,低声分辨,“那位看似耳软糊涂,却小心得很。如果咱们几家全都搬到同一个坊子里来住,我估计百骑司得立刻派人住在隔壁!”
“胡闹!”秦怀道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老妻和外屋床榻上的美婢,顺手从枕头下掏出一幅丝绒耳套,用力盖在了自己耳朵上。
其他在场众人,也全都悚然而惊,一个个连连摇头。
“张用昭说他已经有了婚约,而公主回去后,暗自垂泪。所以,慧岸那蠢货,才跳出来去找张用昭的麻烦!”清秀面孔的声音继续响起,冰冷得如屋外的北风。“是他打了张用昭,还是他被张用昭打得满脸开花,对咱们来说,都无所谓。但宫里那位,既然动了让公主改嫁的心思,就不愁找不到下一个合适人选。”
“二哥说得对,我们住在别的坊子,百骑司的人也会经常盯着。”见二人争执不下,一个蒙着面的“胖鬼”笑呵呵地坐起了和事佬,“不过,三哥也有道理,咱们住得分散一些,宫里头那位,就会睡得安稳一些。百骑司想盯着咱们,也得耗费更多的人手。”
“那还不如直接把公主嫁给二哥!”被大伙唤做三哥的“蒙面小鬼儿”,迅速出言打断。声音又冷又干,像乌鸦在冬夜里用石头磨自己的喙,“二哥娶了公主,一切就都解决了!”
“可不是么,二哥,姓张的虽然跟毕构是一伙,但这场架,却打得漂亮。”角落里,另外一个瘦高个儿,接过话头,兴奋地跺脚:“公主再怎么着,也是咱们武家的媳妇,七哥尸骨未寒……”
俗话说,有叫错的名字,没叫错的绰号。秦家老祖宗胡国公用性命拼来的富贵,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传到现在,就是因为“糊涂”两个字。对自家院子外的事情,哪怕就发生在隔壁,都会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
苟段疯程糊涂秦,上过凌烟阁的开国功臣里头,能将富贵绵延到现在还没出现过任何中断的,一共也没几个。而其中活得相对滋润,甚至隐隐已经不输于当初老祖宗在世之时的,只有段、程、秦三家。
愤怒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
“你不搬进来,百骑司就不会注意你了么?”清秀面孔的笑容愈发冷傲,隐约还带上了几分不屑,“左右都是个注意,不如光明正大。”
“终究违反了宵禁之令!你就住在颁政坊,被抓到没事儿。而我,却是翻墙来的。”那蒙着脸的“小鬼儿”声音很细,听在人耳朵里,却极不舒服。
不过,今天历城县开国公秦怀道,想要做到听而不闻,却稍微有点儿难。就在他的眼睛重新开始发涩,刚刚准备闭上的时候,狗叫声就又响了起来,一阵比一阵激烈。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儿,根本无法阻止。一些胆小且有钱的勋贵子弟,干脆直接带着全家搬去了别处,导致原本寸土寸金的颁政坊内,没人居住的府邸竟然渐渐多了起来。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越发显得阴气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