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在攀谈之时,主簿阮裕从外面进来,竟然与桓彝是旧时相识。
“茂伦兄真的是你啊,当年在洛阳一别,都快十年未见了吧?”阮裕激动的看着桓彝。
“思旷兄。想不到,来到这豫章,居然还能看到故人。”
“怎么你们认识”
“主公,这位就是臣常向你提起的当世颜回——桓彝桓茂伦,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
“哦?怪不得有如此才具,我知茂伦是天下之才,但眼下实在没什么好的职位,逡遒县倒是出缺了一个县令,倒怕委屈了茂伦兄。”
“下官穷途来投,能得将军收留已属幸运,更别提受到将军赏识,为一县父母官了。”
“穷途你刚才不是说是奉了刘琨的命令,来联络江南,南北夹击,共取平阳吗?”
“刚才下官说了谎,下官不是被派来的,而是逃出来的,下官怕将军碍于情面,又将下官押回晋阳,交给刘琨,这才撒得谎。”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刘并州这些年来,一直坚守在并州,与王浚大将军互为犄角,牵制了胡奴不少兵力,使得胡奴不敢专意南侵。那是国家的功臣,你怎么得罪到他了,莫非你耐不住压力,想投降胡奴,被刘琨发现了”
“将军这是小觑下官了,下官虽然没有济世之才,但也还有做人的廉耻。那种投靠胡奴的事情,下官是断然不会做的。不然的话,平阳就在晋阳之南,下官又何必翻越山河,来到豫章哪?”
“嗯,有些道理,那你是为何与刘琨闹到这般田地”
“刘琨,他疯了。只能这么说了,将军和石崇相熟,想必也知道刘琨是金园二十四友吧?”
“略知一二。”
“刘琨这人,甚喜音律,曾经在晋阳,一曲胡笳退胡奴,保住了晋阳城,传为佳话。可就是这个雅致的爱好,为晋阳招来了祸端。”
“哦?喜欢音律也有错”
“上有所好,下必行之。晋阳孤悬,这时间一久,刘琨就成了那里的土皇帝,官员任免,将领擢贬,都是他拍一下脑袋就决定了的。”
“哦?晋阳现在已经如此危急了吗?”
“将军慧眼,那拓跋部的乌桓人,也不是良善之人,在晋阳也做下了不少坏事。刘琨碍于要依仗他们的兵力支援,非但不加以约束,还刻意纵然,前一任的晋阳令因为逮捕了几个闹事的乌桓人,竟然被刘琨送去拓跋利孙的营地去,任由他们处置。”
“哎,刘琨此举不妥,这样不就寒了自家将士的心吗?但仰人鼻息,也只好如此。”
“将军明鉴,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还把他一个乐友徐润,顶替了晋阳令这个职位,这个徐润,就是一个好色谄媚的小人,上任后不去约束乌桓人,反倒把一些流民家的女儿入了奴籍,放在园子里,任凭乌桓人来欺凌享乐。”
“这样,乌桓人倒是不折腾了,只怕晋阳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吧?”
“将军明断,晋阳人把自家的女儿要么藏在山中,要么送出晋阳城,就怕留在家中,被徐县令发现了给关进园子里去。”
“这徐润这般胡作非为,刘琨也不管管”
“管什么管,他们俩琴瑟和鸣,好得都和两口子似的,刘琨还自以为用人得当,安稳住了乌桓人,不但如此,奋威护军令狐盛,劝谏了好多次,每次都被刘琨揍一顿赶出来,然后刘琨又抱着琴去找徐润,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思。”
“这刘琨,怎么也这么糊涂。胡奴始终是胡奴,不管是匈奴,还是乌桓,终是异族。他们现在之所以还忌惮刘琨,不就是因为他还是晋朝的并州刺史吗?”
“这也不能全怪他,晋阳已经孤悬这么久,全靠他一个人的意志在坚守,就算是块精钢,也有个累的时候,这时候徐润就想那瞌睡时递过来的枕头,正中下怀。”阮裕在一旁说道。
“正是这般,那徐润不但常和刘琨一起弹琴,还总是劝刘琨再进一步,学一学北面的王浚,或者干脆就学刘渊一样,刘琨才是汉高祖的血脉,胡奴刘渊都可以称汉,那么堂堂汉室宗亲,怎么就不能够哪?”
“这倒是也未尝不可。”王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旋即发现了失言,赶紧往回找补,“我是说,刘琨倒是可以像王浚那样自立行台,发布号令,凝聚人心,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我相信这点皇上是可以理解的。”
“可刘琨走了另一条路子,他把自己的知音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还发布了命令,有再敢劝进者,必斩以明心志。”
“这倒是还没有完全糊涂。”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走向诡异了。徐润把恨意转嫁到了多次进言要除掉自己的奋威护军令狐盛身上。”
“他装出一副改过自新的样子,学廉颇负荆请罪,到了令狐盛的府上,那时候下官正是令狐盛的僚属。”
“那个徐润啊,太会演戏了,一进门就哭成一团,说什么悔不当初,听到令狐盛的话,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然后,又和令狐盛说,刘琨久掌晋阳,心生骄横,和他言谈之间,生了帝王之志,还总说他与昭烈帝刘备,同为中山靖王之后,既然晋德已衰微,汉德当复,那他这个高祖的自家儿,不比胡奴外甥名正言顺的多”
“徐润就劝令狐盛,自古以来,劝进是第一大功劳,自己要不是官微职小,不在其位,早就去拿这份功劳了。”
“那令狐盛怎么说?”
“令狐盛当面驳斥了徐润的话,说如今胡奴猖獗,就是各地的诸侯各怀心思,不思保社稷,只想着自己也能过一下皇帝瘾,小则为坞,大则拥郡,各自为政。这样只会让胡奴各个击破,最终江山不复。”
“说的好,正是这个道理,若不是当初华轶在背后捣乱,我军早就开赴洛川。这徐润鼠目寸光,只知道谄媚刘琨。”
“那徐润见令狐盛说不通,就索性拿出劝进表,让令狐盛签字。”
“好毒的心机,令狐盛若是签,他就向刘琨报告说令狐盛违背刘琨命令劝进,当斩。若是不签,他还可以说令狐盛对刘琨心怀不满,欲取而代之,他只是稍加试探就试出了对方的忠心。”谢鲲说出了这背后的阴谋。
“不错,正是如此,令狐盛当场就拔出佩剑,斩了劝进表,还要顺势把送上门来的徐润也砍掉。最后被他的儿子令狐泥拦住,说徐润现在是刘琨的宠臣,要是杀了他,他们父子必死无疑。”
“不错,这就是徐润敢去令狐府的缘故。”